第30章 Chapter 30(2 / 2)

人類的貪欲肮臟、市儈、永無止境。

怪物的貪欲雖然也永無止境,卻是如此乾淨,如此純粹。

周姣終於知道,為什麼江漣的身上總有一種潔淨的氣質。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他的相貌如曙色雪山般冷峻清冷,所以不管做什麼,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潔淨之氣……現在想想,多半是因為他那毫無人性的眼神。

沒有人性,所以冷血、殘忍、暴力。

但也因此顯得乾淨、純粹、單純。

了解到這一層後,周姣忽然有點不知道怎麼看待江漣了。

如果他是一條陰冷、狠毒的蛇,她可以饒有興味地征服他、玩弄他。

可事實上,他並不陰冷,也不狠毒,反而有著這世界上最乾淨的眼睛。

周姣垂下眼睫,幾乎是慌亂地逃進了浴室。

江漣見她毫不在意那些禮物,又煩躁了起來。

她不喜歡?

為什麼?

這明明是這個星球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東西。

江漣準備這些禮物時,花了不少心思。

首先,他必須確認什麼樣的東西最有價值——他考慮過華美的珠寶,然而儘管人類對那些金屬和礦石追捧至極,他卻很難把它們當成罕見的珍寶。

他見過硬度更高、熔點更高、化學穩定性更好、在整個宇宙都含量極少的貴金屬。

那些廉價的珠寶,根本配不上她。

他也想過將整個生物科技送給她,但有很大的概率,她掌控公司後會反過來對付他。

他看了她的心理檢測報告,她是一個道德感淡薄的人,完全做得出這種事。

他隻能送給她昂貴、舒適、稀有的衣物,還在其中一個紙箱中,放了一幢彆墅的生物鑰匙——兩個月前,那幢彆墅還屬於生物科技的前CEO,藤原修。

她連那幢彆墅的鑰匙都沒看到,就轉身離開了!

江漣眼神森冷得可怕。

每次她拒絕他,他都會生出暴怒和惶恐的情緒,仿佛回到了那條逼仄的逃生通道,她不停地拒絕他,最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

他需要花極大的力氣,才能壓下心中冰冷猙獰的毀滅欲。

作為頂級掠食者,他從來沒有小心翼翼對待過什麼,一遇到阻礙,就難以遏製內心暴漲的殺意與毀滅欲。

然而,為了周姣,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了下來。

沒人告訴他,這個行為已超出了自然法則的限製。

他也不認為自己超出了什麼限製。

他隻覺得難受。

周姣洗完澡,走出來,就看到江漣坐在沙發上,眉眼間壓抑著一股的戾氣,正冷冷地盯著那些紙箱,似乎在琢磨怎麼銷毀它們。

自從發現他的眼神像動物一樣乾淨純粹後,周姣就有點不敢直視他,每看他一眼,內心都會湧起一股古怪的悸動。

……總感覺像在欺負小貓小狗。

可又想看看,他還能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周姣一邊擦頭發,一邊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她頭發不長,剛好及肩,沒有燙染,是能消融在黑夜裡、卻又能滲出黎明光澤的黑色。

隨著她的擦拭,幾滴水珠從發梢上飛濺出去,還未掉落在地毯上,就被江漣的一條觸足接住了。

觸足是透明的。

她沒有察覺到這一動靜。

江漣喉結一滾,吞咽下了那些水珠。

他看著周姣,很想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做什麼。

這時,那人類的聲音響起:“詢問她,能不能幫她擦頭發。”

江漣心想,詢問她,有被拒絕的風險,為什麼不能直接搶過她的毛巾?

他的眼珠緩慢轉動,瞳孔時而緊縮成針,時而擴大成圓形,最終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那人類的提議。

“……請問,”他說,“我可以幫你擦頭發嗎?”

降臨到“江漣”身上以後,他一直都是命令式口吻,從未用過請求意味這麼強烈的句式,一時間聽上去生硬又滑稽。

江漣走到周姣的身後,自上而下地注視著她,視線沉晦不明。

——她要是敢嘲笑他,他就實踐之前粗暴的想象。

周姣卻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把毛巾遞給了他。

江漣的瞳孔在一霎擴大到極致,幾乎填滿虹膜。

……更像小動物了。

周姣轉過頭,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捏住,被迫轉過頭。

陰影籠罩,江漣低頭,向她壓了下來。

周姣閉上眼,卻遲遲沒有感到他雙唇的觸感。

她睜開眼睛。

隻見江漣死死盯著她的嘴唇,似乎很想吻上去,卻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攔住了一般,怎麼也無法順利吻上去。

刹那間,周姣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麼難以想象的限製。

幾十秒鐘後,他神色冷沉,一點一點地、極不情願地鬆開了她的下巴,直起身,目光幽暗地看著她。

從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原本是打算冷漠粗暴地鉗製住她,毫不留情地親吻她。

所以,他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江漣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周姣全然看穿。

他正在快速調整表情——吻上去的前一秒鐘,他想起人類社會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對方。

他必須尊重周姣。

可她甜膩的唇舌近在遲尺,與他僅有一紙之隔。

掠奪與占有的本性,在他的體內蠢蠢欲動。

掠奪,尊重。

掠奪掠奪掠奪……

不,要尊重她。

周姣永遠不會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將目光從她的唇上撕下來。

移開視線的那一刹那,他甚至看到了在空中飄浮的透明膠絲——他太想吻她,以至於視線在那一霎化為實質,真的拉出了黏膠一般的細絲。

江漣頓了許久,才控製住狂亂的表情。

他走到周姣的麵前。

——尊重一個人,必須跟她麵對麵。

他伸出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微微俯身。

——除了麵對麵,還要眼睛對著眼睛,平視。

江漣的視線有些混亂。

他不知道該看周姣哪裡。

看她的嘴唇,他會失控。

看她的眼睛……

他莫名生出了一種很古怪、很不適的感覺。

好像有滾燙的水,在耳廓漫延開來。

他的耳朵充血了,為什麼?

周姣看著江漣的耳朵緩緩變紅。

她想,“神”也會害羞嗎?

與此同時,天色變暗,街上的霓虹燈透過濕淋淋的雨霧投射到客廳裡。

江漣冷峻的臉龐一半沉在陰影裡,一半浸在流光溢彩的餘暉裡。

第一次,周姣的心臟不是因為刺激,也不是因為恐懼,而僅僅是因為江漣而狂跳了起來。

程度之強烈,重重地牽扯著她的耳根,幾乎令她感到些許刺痛。

——他為了她,在竭力融入人類社會。

同時,江漣開口。

“……請問,”他的視線緊緊糾纏著她的視線,像是要跟她纏結在一起,“我可以吻你嗎?”

周姣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似是想答應。

江漣的喉嚨上下起伏,等待她的答案。

可她卻說:“你知道吻是什麼嗎?”

江漣答:“我們之前接過很多次吻。”

周姣搖頭:“那不是接吻,沒有人接吻是為了吃對方的口水。”

江漣眼神冷了下去,覺得她在搪塞他——她隻是不想跟他接吻而已。

就在這時,她忽然伸出手,摟住他的脖頸,仰起頭,與他的唇輕輕碰觸了一下:“這才是接吻。”

一觸即離。

那麼短暫。

江漣的心卻失控地跳動了起來,幾近瘋狂地撞擊著胸腔,發出撕扯一般的“砰砰”聲。

為什麼會這樣?

他明明沒有嘗到她的唾液。

下一秒鐘,她又仰頭,吻了上來。

仍然是一觸即離。

但她卻伸出舌-尖,輕掃了一下他的下唇。他還未捕捉到她的舌-尖,她又迅速退開了。

“這才是接吻,”她說,“明白了嗎?”

江漣沒有明白。

他隻感到了一種頭暈目眩的迷狂,瘋狂的心跳從胸腔傳到指尖。他的手指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周姣微微笑著,隻好又教了他一次。

每一次都是一觸即離,短暫,輕柔,既不濕也不黏。

他的身體卻在這個吻裡陷入了僵硬的麻痹——為什麼?

他明明隻是瘋了一樣渴望她的唾液,為什麼她幾個輕飄飄的吻,就將這種衝動遏製了下去?

“還沒明白嗎?”她用手捧住他的臉龐,遺憾似的說道,“那說明你不想吻我,你隻是想吃我的口水罷了。”

她往沙發上一靠,麵帶微笑,雙唇輕啟,濡濕的口腔若隱若現,像是在邀請他像以往很多次一樣吻過去。

江漣隱約意識到,如果他就這樣吻上去,他和她的關係又會變回捕食者與獵物。

他很想吻上去,發狂一般想吻上去,喉嚨有什麼在蠕動,似乎想衝破這具軀體的桎梏,像以前一樣張開裹住她的腦袋,儘情地掠奪她的氧氣與唾-液。

但他忍住了。

江漣直起身,後退一步,直到蠕動感平息了一些後,才冷冷地說:

“你在引-誘我,我不上你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