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19(1 / 2)

四點前, 秋瑜趕到了采訪地點。

盧澤厚已在那裡等候多時。

他跟照片上一樣,明明隻有四十多歲,卻有著五六十歲一樣的老態,眼神疲憊, 麵容清臒, 身形瘦削而孤直。

他瞥一眼秋瑜, 不冷不熱地說:“怎麼還有個跟班。”

秋瑜連忙介紹說:“盧教授好, 我是秋瑜,他是我的……”

盧澤厚不客氣打斷:“我知道你們倆是誰。我看新聞。”

很明顯, 盧澤厚對她頗有成見, 不太想配合她的采訪。

秋瑜隻好省略寒暄的過程,直接切入正題。

可能因為她準備得足夠充分,隨著時間的流逝,盧澤厚對她的態度稍稍緩和, 不再像起初一樣冷漠,但也沒有多熱情。

常規采訪結束, 秋瑜關閉拍攝無人機, 微笑著朝盧澤厚伸出一隻手:

“謝謝盧教授配合我們。接下來是私人生活采訪時間,如果盧教授不希望我們拍攝,今天的采訪就到此結束了。”

盧澤厚卻沒有跟她握手。

他打量著她, 近乎審視,將近半分鐘,才跟她虛虛握了一下手:

“你跟其他公司成員很不一樣。”

秋瑜笑問:“怎麼說。”

“你不懂得運用權力。”盧澤厚嗤笑一聲,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父母是高科公司的高管。”

“除了銀行保管箱服務,高科也提供醫療和安保服務。儘管生物科技的醫療設備更加先進,但包括生物科技的高層在內, 都會優先選擇高科的醫療服務。”

“這是唯一一家具有高公信力的公司,你本可以利用這一點,強迫我配合你的采訪,但你沒有。”

秋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問道:“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采訪,我為什麼要強迫你?”

盧澤厚皺起眉頭,看了她半天:

“你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陳側柏要像狗看骨頭一樣看著你,你的確是個寶貝。”

秋瑜還沒說話,陳側柏已冷冷掃了盧澤厚一眼,出聲警告:“盧教授。”

盧澤厚哼笑:“行了,陳博士,不用看那麼緊,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不過有句話,我不吐不快——你對你的妻子保護過度了。”

陳側柏冷聲說:“我怎麼保護她,與你無關。”

“我看過你妻子的資料,她跟你就讀同一所大學,那可是國際排名前三的學府。”盧澤厚說,“從裡麵出來的人,不是精英就是骨乾。”

秋瑜敏銳地察覺到,盧澤厚說到“精英”和“骨乾”時,語氣帶上了一絲明顯的嘲諷。

“再看看你妻子做的是什麼工作——記者?你怎麼不讓她去掃大街呢,這樣對社會說不定還更有貢獻一些。”

秋瑜算是發現了,這位盧教授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對公司員工都抱著一種說不出的敵意。

怪不得公司安排他第一個接受采訪,盧澤厚的敵意與刁難,會給節目帶來極大的爭議和話題性。

可惜這一段,她並沒有錄下來。

秋瑜本想反駁盧澤厚,但話未出口,她就搖頭笑出了聲。

盧澤厚瞥她一眼:“笑什麼。”那眼神分明以為,她壓根沒聽懂他的嘲諷。

秋瑜沒有立即回答。

她喝了一口咖啡,才微笑說:“盧教授,你對我有很深的誤會。首先,我並不是不懂得運用權力,而是沒有必要。”

“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采訪,你是否接受采訪,對我來說都無所謂。而且這個訪談節目,一共要采訪七個科學家,如果每位科學家,都需要我搬出自己的爸媽,才能讓采訪繼續下去的話,這個節目也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盧澤厚“哼”了一聲。

“其次,很多人的工作都與自己的專業無關。相較於基因工程,我更喜歡跟文字打交道,這跟我丈夫保護與否,沒有任何關係。”秋瑜說,“最後,我認為您的價值觀有些問題。您認為,我沒有動用權力,是因為我被我丈夫過度保護,以及對權力一無所知,您就沒有想過,我這麼做,僅僅是因為我不想嗎?”

盧澤厚終於撤下臉上嘲諷的冷笑,拿正眼看她。

秋瑜開啟拍攝無人機,麵帶微笑問道:

“請問,盧教授,現在願意接受我的采訪了嗎?”

解釋清楚後,她明明可以轉身就走,反正以她的身份,公司上下沒人敢提出異議,她卻選擇繼續采訪他。

盧澤厚審視她片刻,再度開口時,語氣緩和了不少:

“跟我來。”

盧澤厚如何看待她,秋瑜並不在乎,她隻想完成工作。

盧澤厚今天沒有實驗,一身常服,帶著他們走進地下停車場。他用老式車鑰匙,喚醒一輛臟兮兮的土黃皮卡:“我隻有這種車,坐得慣嗎?”

顯然,盧澤厚雖然對她有所改觀,卻還是忍不住刁難她。

秋瑜甜甜一笑:“我不僅會坐,還會開。盧教授需要我幫忙開車嗎?”

盧澤厚沒再說話。

他冷哼一聲,坐上駕駛座,載他們去千葉街。

千葉街是市內最大的“城中村”,像這樣的“城中村”,如同鐵紅色的鏽跡一般爬滿了嶼城。有時候一幢生態高樓的後麵,可能就寄生著這樣的“城中村”。

所謂“生態建築”,指的是與綠植有機結合的建築。

在嶼城,隻有生態建築才有資格種植鮮活茂密的綠植。

盧澤厚駛入擁擠狹窄的街道,輕車熟路地找了個停車位。

此刻,雨已停歇,空氣中卻仍儲滿了濃重的水霧。地上泥濘不堪,到處都是汙泥,如同臟汙的沼澤。

秋瑜看著車外汙水橫流的地麵,有些遲疑。

盧澤厚早已推門下車。

陳側柏問她:“我背你?”

秋瑜笑著搖頭:“不用啦,我沒那麼嬌氣,隻是在做心理準備……鞋子進水的感覺太難受了。”

說完,她推門走了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千葉街,這裡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

小巷錯綜複雜,霓虹燈牌明亮刺眼,光暈與光暈,如彩色霧氣般互相籠罩。草坪是綠塑料,樹木由電線杆改造而成,上麵布滿了彈孔和指甲劃痕。

不遠處,一個小販正在攤蝗蟲煎餅,每攤一次,就會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抓起大把的香料,不要錢似的撒在麵餅上。

秋瑜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

她知道蝗蟲可以吃,也刷到過千葉街的美食視頻,還投資過昆蟲蛋白提取工廠。

但她不能接受,那小販攤蝗蟲煎餅的時候,順手擤了一大把鼻涕——他甚至不願擦在紙巾上,大力甩在了後麵的牆上。

秋瑜看得快窒息了。

陳側柏一下車,就看到秋瑜嫌惡的表情。

她今日一身淡藍色西裝,一般人穿這種顏色,隻會放大身上的缺點,她卻顯得輕盈而明媚,如同天空上最乾淨和最清澈的一抹藍,與周圍肮臟汙穢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樣的她,對這樣的環境,感到嫌惡也正常。

陳側柏冷眼旁觀,沒有說話,自虐一般等秋瑜向他抱怨千葉街的環境——他小時候住的地方,比這裡更加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