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俊微笑。
最開始他還會糾正劉蕁, 現在……他覺得習慣就好了。不管是他, 還是其他人。
在這個君權至上的社會中, 皇帝說的話有錯嗎?有也是身邊人教唆的錯。不就是說個漢亡嗎?自家的王朝, 說一說又怎麼了?
荀家兩叔侄就這麼在劉蕁口無遮攔中心驚膽戰的來到了翟陽家。
不過在來到翟陽家門口的時候,劉蕁又“口無遮攔”道:“說起來,這其實不是翟禹川家, 而是陳元長家。陳元長家境更好一些,來到成都後就置辦了個小院子。陳文想著他們兩人都沒有家屬隨行,就邀請翟禹川暫且住下,待家人來了, 再搬出去。”
“於是翟禹川就欣然應下, 吃陳元長的,用陳元長的, 在陳元長花園裡埋酒,把陳元長後院塞滿美婢,可以,這很厚顏無恥,很翟禹川。”劉蕁故意壓低聲音, 搖頭晃腦道。
荀家兩叔侄對視一眼, 無言以對。
好吧,什麼叫做“這很翟禹川”,“翟禹川”三字可以這麼用嗎?但他們為何覺得毫無違和感?
翟陽家, 好吧,其實是陳文家的家仆似乎已經非常習慣皇帝來訪了。在看到馬車徽記之後, 就立刻打開門,讓馬車駛了進去。
劉蕁從馬車上跳下來,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道:“今日你家主人是不是當值?”
一老仆道:“主人和翟公子都當值。”
劉蕁道:“不用叫他們回來,誰也不準送信,這是聖旨,誰送信誰就是抗旨。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荀家叔侄:“……”
老仆顯然已經很習慣了,他道:“老奴遵旨。”
劉蕁笑眯眯對荀家叔侄道:“走,我們趁著他們還沒回來,把禹川的酒挖了。”
荀尹:“……”這時候該怎麼回答?
荀文跟著笑眯眯道:“草民遵旨。”
荀尹心裡歎息,還是叔叔厲害,這麼快就習慣皇帝陛下的言行了。
劉蕁帶著三個狗腿子(?),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花園,拎著老仆拿來的鏟子,還是在陳文花園裡搞破壞。
他還不是指揮彆人,而是親手上去搞破壞。
劉蕁一邊挖土一邊驚訝:“這次禹川又換地方了?”
老仆答道:“可要老奴幫陛下指一下?”
劉蕁擦了一把汗,道:“不用,不能讓你們做背主的事。”
老奴氣定神閒道:“我家主人是陳公子,不是翟公子。主人有言,陛下若找不到藏酒的地方,一定要告訴陛下,不能讓陛下折騰他剛種下的花苗。”
劉蕁擦汗的手頓了一下:“我怎麼感覺陳元長在嫌棄朕?”
老奴道:“陛下贖罪,主人隻是嫌棄翟公子。”
劉蕁道:“嫌棄也沒見他把禹川趕出來。我就等著看禹川笑話,元長還真能忍。”
老奴臉皮抽了一下。
荀文忍不住以袖掩嘴笑道:“禹川可是得罪了陛下?”
劉蕁道:“讓他好好養生,他偏花天酒地,這算不算得罪我?”
荀文想了想:“大概算?若是草民,肯定會覺得很生氣。”
劉蕁道:“所以我很生氣啊。來,快告訴我他的酒藏在哪兒。”
老仆利索的給劉蕁指路。
在“內奸”的幫助下,劉蕁將翟陽新釀造的五壇子酒一壇不落的挖了出來。
“這是果子釀造的,這是稻米釀造的,這是……紅薯?我分給他的莊子田地,他就用來釀酒了?!”劉蕁一邊嘗一邊抱怨,“這是……葡萄?誰給他的?這酒又是什麼釀造的?小麥?”
老仆道:“是玉米。”
劉蕁冷笑:“好一個翟禹川。我頒布的禁酒令,他當耳邊風是吧?新的糧食,他就用來釀酒?看我怎麼罰他!”
荀文心裡一突,想要給友人求情,但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他現在畢竟還隻是平民百姓,似乎沒有資格開口求情。
劉蕁轉頭對司俊道:“走,我們去廚房,把這些酒當調味料,全用來做菜,氣死禹川!”
荀文:“……”陛下你說的懲罰,就指這樣?
司俊當然說好了。平時自己的酒舍不得用來調味,但翟陽的酒就可以了。這次用不完,他還可以搬走。
感謝翟陽在釀酒上超出常人的天賦,這讓司俊非常高興的將自己的釀酒方子與之共享,然後接著皇帝陛下搜酒的機會,將成果占為己有。
可憐翟陽還認為司俊是個好人。
所以,劉蕁怎麼可能罰翟陽。禁酒令什麼的,對達官貴人而言,就是一張廢紙。
他還要壓榨翟陽這個苦力呢。
荀文見劉蕁並沒有處罰劉蕁的意思,鬆了口氣。他轉念一想,真是關心則亂,翟陽暫住在陳文家中,若他真有什麼出格的事,陳文肯定會勸阻。
而且翟陽雖看著浪蕩,實際上粗中有細,很會揣測上位者心意,他應該不會犯因一些口腹之欲得罪皇帝的低級錯誤。
荀文還在沉思的時候,劉蕁已經指揮著陳文家的仆人,把酒往廚房搬了。
酒還沒有釀造成熟,酒精的味道還不濃,不過這樣正好用來調味。
甜湯、燉肉、燒雞、烤羊……荀文和荀尹目瞪口呆的看著皇帝和州牧指揮著仆人在廚房裡忙活,弄出了一頓大餐。
這些大餐自然還沒有用完所有的酒,皇帝陛下十分不客氣的讓自己的侍衛把剩下的酒搬回了州牧府中。
他現在仍舊沒有另建皇宮。
反正要回京城,這皇宮建了又沒多大用處,可不能浪費。
翟陽和陳文下班回家的時候,站在門口,就知道皇帝陛下又來了。
他們兩對視一眼,眼中除了無奈還有麻木。
第一次他們受寵若驚,第二次他們受驚,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嗯,習慣了。
皇帝陛下就是這麼喜歡亂跑,能跑到他們家裡,算是對他們的恩寵,他們還能說什麼?當然是皇恩浩蕩,受著唄。
“我的酒又遭殃了。”翟陽現在一聽到皇帝陛下來訪,隻剩下這句話了。
陳文無奈:“既然知道皇帝陛下會來搜酒,你為何還鍥而不舍?”
翟陽道:“這不是挺有趣?還能吃到州牧和陛下親手做的飯。”
陳文想了想,道:“好吧。不知道皇帝陛下發現沒有你的小心思?”
翟陽道:“即使皇帝陛下沒發現,難道司公還沒發現?他們也覺得這很有趣吧。”
說完他自己嘴角都在抽。反正現在他覺得,這兩人他是真的看不透。他的許多預想判斷,在這兩人身上都不成立。
雖然皇帝陛下不是不英明,司州牧不是不睿智,隻是這兩人私下間,實在是有些一言難儘。
皇帝陛下就像是民間傳說的裡常見的那種紈絝子弟,作天作地,一天變個花樣玩;司州牧就成了那種被人唾棄的諂媚小人,皇帝陛下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說好好好,甚至還煽風點火。
司州牧這樣,若不熟悉他兩的人,肯定還以為,他故意把皇帝陛下帶壞,好掌權。
然而,顯然不是這樣的。司俊若是要掌權,他何必將權力讓給皇帝陛下,並且處處為皇帝陛下造勢?
他就習慣性的溺愛皇帝陛下而已。天知道他對著皇帝陛下怎麼這麼容易心軟。
還好皇帝陛下在大事上比較靠譜。
走進院子,翟陽聞到熟悉的好聞的味道。
雖然他早就問司俊要了菜譜,廚子也是跟著司俊手下做過許多次。但司俊和皇帝陛下合作做出來的飯菜味道,就是不一樣。
即使他們大部分工作,是指揮彆人完成,但味道就是不一樣。這大概也是兩人神奇之處?
陳文有不有浮現笑意,道:“今日又有口福了。”
翟陽點頭。
兩人準備先拜見了皇帝和州牧後,再去換下官服。誰知道他們兩走到廚房門口,卻發現兩個認識的人。
“翟禹川,彆來無恙。”荀文率先打招呼,荀尹跟著作揖,“這位是陳元長嗎?久仰久仰。”
翟陽眼睛一亮:“明友?!你怎麼來了?”
荀文笑眯眯道:“比你晚了這麼久,我也該來了。不然就該寫信讓你幫忙推舉了。”
翟陽笑道:“你不寫信,我也會推舉你。元長,這位是我好友,荀文荀明友。另一位是荀文從子荀尹荀文達。”
陳文忙回禮,道:“文常聽明友有王佐之才,心中敬仰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荀文忙道:“文才是常聽家中長輩誇讚元長,文采敬仰已久。今日一見,元長果然龍章鳳姿。”
“噗……”
幾人轉頭,這笑出聲的果然是皇帝陛下。
劉蕁大笑道:“你們兩文來文去,真有意思。對了,你們兩同名啊,緣分緣分。不過啊,怎麼一見麵就知道不同凡響,你們兩好歹聊一聊啊,彆弄得跟會看相似的。”
翟陽立刻接嘴道:“陛下,他們這是客氣呢。客套話而已,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陳文和荀文臉垮下來,不悅的看向翟陽。
這人怎麼說話呢?
翟陽還在嘴賤:“陛下,他們心裡肯定是這麼想的。”
他清了清嗓子:“這就是那傳說中有王佐之才的荀文?看上去不怎麼樣啊,比不上我。”
然後他又壓低嗓子道:“陳元長?沒停過,算了,假裝認識,隨便誇幾句。”
陳文和荀文對視一眼,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疑問:他這麼欠,你怎麼還和他是朋友,還沒把他打死?!
這一刻,他們兩的友誼度飛速增長,很快突破了認識的人、普通好友、好友、至交好友的界限。
從今以後,他們就是至交好友了!
劉蕁笑道:“彆嘴賤,小心元長和明友給你來個混合雙打。你那小胳膊小腿,可打不過人家。到時候我可不護著你。”
翟陽笑眯眯道:“他們兩都是正人君子,心胸寬廣,不會和我一般計較。”
陳文和荀文:“……”
不,他們現在一點都不想當什麼正人君子,隻想握拳一拳揍在翟陽眼窩上。
然而現在皇帝陛下在這裡,他們注定沒辦法達到目的。等皇帝陛下離開了,求生欲很強的翟陽又會“花言巧語”把他們哄回來。
翟陽:在絕交的邊緣試探,就是這麼刺激。
好友來訪,翟陽好不容易釀成的酒又被搜刮一空的鬱悶也消散一些——雖然陳文覺得,這人估計根本就沒有鬱悶。陳文好客,即使和荀文荀尹叔侄兩不太熟悉,仍舊熱情的邀請荀文和荀尹暫時住在他家。他院子買的寬,家中人口也少,再加兩人也沒關係。
而且陳文覺得,等荀家叔侄住進來之後,他被翟陽氣得頭疼的時間可能會少很多。
至少,有人分擔他的痛苦。
劉蕁笑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想聊的,咱們邊吃邊說。有禹川貢獻的酒水,今天的飯菜味道肯定特彆美。”
翟陽挑眉:“我是不是該謝主隆恩。”
劉蕁道:“那當然,快謝,謝的不誠懇不準吃。”
翟陽立刻深深一作揖,腰彎成了九十度:“謝主隆恩。”
劉蕁嚴肅道:“禹川請起。”
司俊無奈。
這兩人皮一塊兒去了,每次在一起,都跟說相聲似的。
劉蕁和翟陽開了一會兒玩笑,一群人終於可以開吃了。
荀文和荀尹不愧是被翟陽這個自戀狂都誇讚的人,他們兩和皇帝陛下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臉上也沒有半點緊張神色。
心裡緊不緊張就另說了。
陳文和翟陽已經受司俊的美食洗禮很多次,每次蹭飯仍舊感覺十分滿足,更何況初次接觸美食的荀文荀尹兩人。
無論是桌椅,還是桌上的美食酒水,都讓他們感覺十分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