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普通妻夫二人沒有農田,或者說隻能擁有少量的農田,主要依靠半第一產業和半第二產業的結合體,抗風險能力差於有田地農戶的同時,還非常需要農業支撐,這使得她們的數量不會多,同時又極度依賴經濟繁榮、社會穩定的環境。
二,現在‘女兒們’占優,是韓盈刻意製造的優勢,替換低層女工的難度並不高,兒媳們幾年內就能熬夠時間,而崗位是有限的,甚至,養雞場,蚯蚓田這種同樣是體力勞動的工廠,男性替換起來她們實在是太有優勢了,爭奪戰遲早會展開,處於體力弱勢和麵臨生育成本的個體女性,太難守住自己的職位,
一旦女兒們無法維持價值優勢,能夠被替換,那哪怕不是男人,是媳婦,父母也會迅速倒戈,重新恢複嫁娶,緊接著,由家庭推至社會的男尊女卑模式繼續穩若金湯,而這絕不是韓盈想看到的。
可她最頭痛的點,就是目前還沒有摸索出能在家庭陣地中守住女兒們的權益辦法,也無法總結成往外複製的經驗。
現在,韓盈終於想到了。
以性彆建立起來的組織,姑婆屋也好自梳會也罷金蘭姐妹乃至行業協會都行,總之,它得脫離以家庭為單位的基礎農業,利用技術,通過各種商業產生不錯的經濟效益,搶占小家庭種田外的其它社會工種資源,而不是將局限在家庭內部,以女性的短處應對男性的長處。
當然,這種搶奪不能隻局限於商業百工,要快點滾雪球往上走,家庭社會官場女性必須占據足夠的位置,三者互相依靠,缺一個都得涼,畢竟現在已經是公元前一三七或者是三六年?反正竇太後快死了,儒家將要上台,還有該死的漢武帝即將持續發動戰爭,再不努力,等儒家三綱五常死推下來混合著商業經濟崩潰,她將不會再有機會了!
想到這裡,韓盈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為什麼那麼急迫,下意識想要逼迫、命令女醫們,不能後退,必須堅守女醫體係。
這是漢代的‘姑婆屋’,是滾雪球的根基所在。
潛意識對社會的理解和過往的經驗,讓她準確的挑出了正確的道路前行,但那時還沒有這麼清晰的認知,隻是走一步算一步,而現在,雖然目前好像女醫在往外走,似乎全都欣欣向榮起來了,但它其實已經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女醫們是依靠醫術立起來的鬆散組織,她們追求利益,卻沒有非常清晰遠大的奮鬥目標,隻是隨波逐流,有官,她們做,沒官,那就呆著,還缺乏更高級彆的,女性命運共同體的意識。
這點不怪女醫,是韓盈的問題,她自己都沒有想明白呢,上哪兒灌輸給女醫們?
麻煩的是,韓盈打造出來如此寬鬆的生存環境,使得女醫們根本沒有經曆過風雨,而如今將帶著醫術走出去的她們,在麵對男性覬覦和爭奪手中醫術,直麵死亡威脅和各種手段的恐嚇,又或者利益誘惑時,韓盈確定她們很大可能是選擇後退和妥協。
畢竟‘她’是方丘縣的醫曹,是為自己的利益奮鬥,就去那點兒人手準備和一個縣的男性利益集團鬥……就,這個權力和利益能比命重要了?當然不可能啊!大戶們說話可好聽了,大家和氣生財嘛~
但外出女醫一旦放棄村鄉縣女醫的體係,交出藥材由大戶培育,甚至未來將她學的醫術正常的傳給她兒子——這樣的情況隻要一出現,宛安縣女醫們的優勢就將逐漸被蠶食,最後還是隻剩下接生和給女人看病的行動範圍了。
或許韓盈在這個過程中,還可以憑借著個人實力,以及漢武帝缺錢帶來的唯才是舉當上朝中官員,但那隻會成為曇花一現的許負,秦良玉,整個社會還是沒有改變。
就差一點點啊!
韓盈心中滿是後怕,還好,還好她想明白了,想明白就還有機會!
不過目前姑婆屋這種商業思維行不通,之前強調的醫德和學術開放也不夠,甚至後麵這條分分鐘被男性利用,她需要新的東西,將即將散到各地的女醫們重新團結起來,不一定要以她為首,但目標,思維,方向一定要清晰,明白自己後退代價的同時——
準備開展鬥爭。
所以,這個東西是什麼呢?
韓盈再次陷入沉思,她覺著自己就差一層窗戶紙,可現在就是怎麼都捅不破,她忍不住來回踱步,電光火石間,師父的話再次出現在耳邊。
結黨營私。
結黨,是了,官場上繼續前行的團體,不就是一個政黨嗎?
“不對,我這應該是組織團體,呃,好像也不是,啊!我為什麼當初不好好學習啊!”
剛剛還在高興的韓盈立刻痛苦的抱頭蹲在了地上,民國啊!那麼多現成的例子在自己麵前擺著呢,自己考研背了多少政治綱領和指導思想,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想起來!
好吧,這還真怪不了韓盈,她穿越前實習三年了,平日裡壓根用不著這個,不還給老師才奇怪,好在現在點破了窗戶紙,那真正缺的拚圖補起來就很容易了。
嚎過之後的韓盈再次陷入沉思。
政治綱領雖然代表某個階層的利益訴求,但它絕不能隻要求女人做官,性彆拆分將會讓她們損失大量的潛在盟友,多出無數的敵人,也不能太激進,容易沒不說,女醫們也得投敵,擺明了掉腦袋的事情她們肯定不乾,必須要溫和一些,還不能太深奧,簡單易懂才能團結群眾,也不至於像董仲舒那樣供起來,或者是死的慘的韓非子,啊,還得有經濟效益,能解決一部分社會矛盾,口號也得高大上……
一點一點的整理出來自己的要求,韓盈開始從自己過去所學的一切來完善自己的邏輯,蹲到腿麻,索性直接跪坐,跪著也累,那就直接席地坐下,直到天已經快要黑透,韓盈才差不多梳理出來自己的想法。
她迫切的需要找人訴說自己的思考來驗證是否正確,見於秋她們還未離開,索性升起來篝火,招呼著她們坐下,在夜幕下開口說道:
“我剛剛想明白一件事,咱們所有人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