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為了權力拚命的,尤其是現在的生活狀態還不錯的情況下。
韓盈理解於秋的選擇,沒有苛責她,而且將重心轉移到了常宜身上,在和她的交談中,不斷完善著自己的邏輯,最後寫成了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從醫生的角度出發,論述病,人,環境的關係,然後分彆給予了不同的治療辦法,病需要用草藥,人需要用技術,環境需要更改規則和治‘貪病’,中間夾雜著大量的舉例論證,最後又展望了一下人人無病的未來,以及階段性的目標,寫完之後,韓盈稍微潤色了一下,緊接著就拿給尚傅觀看。
口號能不能喊出來,總得有人審核過才知道嘛。
如今文章講究言簡意賅,而韓盈這篇文章洋洋灑灑寫了兩千多字,還是有些長的,畢竟有名的過秦論也不過是一千字出頭,而韓盈寫的急,來不及精雕細琢,事例上又瘋狂舉數字證明,結果就是壓根縮減不下去。
好在,這樣看起來更加直觀,也不用反複品鑒,一字一讀,數個時辰才能將其全部看完。
花了大半個時辰,將這篇文章來回看了遍的尚傅緩緩的將竹簡放在石桌上,他神色複雜的看著韓盈,努力的將自己心中的驚愕全都壓了下去。
這篇策論還很稚嫩,雖是以醫家的角度,卻還能看出來裡麵有不少從其它學說中拿過來拚湊的內容,諸如‘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病有所醫,難有所助的暢想’,像是化用了禮記中的‘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其它零零散散也有一些句子能夠看出彆家的痕跡。
不過,她自己的部分,諸如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的目標,博百家之長,以學為優,富天下民的辦法,以及官食君祿,取民俸,應上效君,下為民的手段,不說震耳欲聾,卻也能做到切實可行,若真是能走下去,那她就是自創一派了啊!
韓盈才多大?十一?加上天界的年齡又算多少?二十歲還是十歲?如此年輕的年齡,就已經開始創建自己的學說了嗎?
尚傅算著年齡,有些不敢想象這個可能,而那薄薄的一層師徒名分又讓他忍不住幻想實現後青史留名的未來,他平複著心情,半晌,才開口道:
“你這篇策論……很奇。”
尚傅用了一個不太應該拿來形容策論的字來評價它,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策論你還沒有想全,不過從治國的角度來說,提出的問題都有對應的解決辦法——這就已經是篇合格的策論,再加上有你做的這些實事,它足夠評個上優,或許在國都那邊什麼,但在郡裡,一定會有大量的人來拜讀。”
這誇獎讓韓盈的心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好話說在前麵,那後麵的壞處……
尚傅看出了韓盈正在緊張,可他此刻著實沒有多餘的心力安慰對方,他深呼吸緩著情緒,又繼續說道:
“可你的這些做法實非常人能為,能思,以我所知,這數百年來唯你一人如此行事,就連呂相也找不出與你多少相似的地方,這讓我去何處給你指點?”
韓盈啞然,她看著麵前已經滿頭白發的老人,後知後覺的發現,老師也不過是郡級彆的官員,更高層麵的,涉及一個學說創立,甚至是從未有過的學說——他肯定是無能為力的。
好在韓盈也不需要尚傅指點,這條路她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在走,她需要的是確定是否安全:
“那這篇策論能見人嗎?”
尚傅沉思了一會兒,緩慢的搖了搖頭:
“你若隻要名,那便可見,若要名利雙收,那絕不能見,畢竟——你太弱了。”
韓盈瞬間懂了,搶一作嘛,不過不能見也不行,她退而求其次的問道:
“那我標紅的那幾句呢?”
“唔……醫國與博百家之長太過狂妄,你一個小小的縣吏,目前還沒這個資格向外說。”
所以,那就是可以內部私下說嘍。
有了目標和政治綱領,又有了師父確定的範圍,韓盈發現,她做事突然有了極強的方向性,不再像一個無頭蒼蠅那樣亂撞。
比如,對整體女醫,可以不說醫,但可以提醫病和醫人的理論,同時篩選反應更快的女醫教導醫,並隱晦灌輸怎麼奪權,為什麼聯合,底線在哪裡,什麼地方的利益可以讓出去什麼地方絕對不行等等。
除了女醫這邊,韓盈還找到了左儀,問她有沒有興趣建個‘絲會’,研究研究染色布料繡花什麼的,她出一部分技術,當然,成了以後,布料加工要從韓盈指定的村裡選人加工。
此外,韓盈又把魏裳從鄉下薅了過來,讓她趕緊把她寫的策論全背下來——這可是自己的繼承者,她要是哪天沒了,或者像董仲舒那樣一輩子當不了官,那魏裳必須得頂上去!
而在韓盈陷入忙碌中時,宛安縣外來了二十多個彪形大漢。
這群男子身高普遍一米八以上,身形高大壯碩,腰後配著劍不說,還是騎著一整個‘馬隊’來的。
見識短淺的農夫隻覺著這一隊人真富,後麵空了大半的馬不騎不說,那些馬好生神駿,極為高大,威猛,一匹能值兩萬錢,為首的馬甚至目測能有五尺之高——這樣的好馬,有錢都買不到!
而對於見多識廣,又或者是上過戰場的人,則快速通過對方馬匹數量分辨出來了這群人的部分身份。
騎兵。
隻有騎兵才會一人配二馬。
再加上為首之人五尺高的神駒,此人身份必然極為尊貴顯赫!
‘我們這個小縣,怎麼會來這樣的人物?’
亭外,看到這目的夏亭長忙堆起滿臉的笑容迎上前,可為首的中年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馬隊末尾的一個男子快速翻身下馬,小跑到中年男人馬前半跪了下去,在夏亭長詫異的目光中,這中年男人踩著他的肩膀下了馬。
以人為凳不算什麼,可這被當成凳子的人不是奴仆,是官吏啊,他腰上還有印綬呢!
夏亭長難掩心中的震驚,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中年男人也不需要他說話,直接就往亭後走,十幾個親衛跟著他,一路到了後院,準確的推開了左數第個房間,裡麵正坐著麵對麵兩個同樣高壯肥碩的男人。
若韓盈在這裡,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找她看高的兩個男人,不過此刻,這兩人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滿是綠葉的菜碗,一聽到有人不告硬闖的動靜,為首的李肅升起來火氣,他立刻起身想要給對方點顏色瞧瞧,可頭一扭,滿腔怒火瞬間變成了欣喜:
“慶公,您可算是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