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就是慶侯。
他細細端詳了兩個親信的麵色, 覺著這二人似乎並未轉好,還多了幾分愁苦之態,他心中起疑, 直接問道:
“你們看過韓醫了?效果如何?”
為首的李肅下意識先扭頭看了眼桌上的菜碗, 慶侯順著他的目光一同看去,裡麵隻是清水煮過的野菜,水一煮,顏色變成了深綠不說,還軟塌塌的, 甚是讓人反胃, 正當慶侯不解一碗菜葉子有什麼好看時,李肅開口道:
“回慶公,這幾日下來, 我兄弟二人氣悶胸痛著實舒緩了不少, 可這韓盈除了開藥,還要我等每日飲食清淡, 要戒肉戒油戒鹽,多吃果菜, 這……實在是忒苦了些!”
旁邊的李忠也緊跟著對著慶侯抱怨道:
“就是, 如此吃喝,竟不知道是治病還是受苦了!”
對於飲食偏重的人來說,舌頭已經習慣了鹹酸的刺激, 一旦食物變的寡淡無味,那進食將難以產生快樂,隻是滿足生存所需的任務,一次兩次還行,論天算, 那整個人必然會極為難受,時間長了,人會有一段時間什麼都不想吃。
這也是李肅和李忠臉色變差的原因,他們最近毫無胃口,基本上沒怎麼吃飯,光強忍著吞野菜葉了。
慶侯在飲食上同樣重油重鹽,李肅這麼一說,再看那碗裡軟塌塌的野菜,也開始覺著倒胃口起來。
人活在世,不就是為了錦衣玉食嗎?吃都吃不好,那樂趣直接少了一半啊!
可如今的情況,罷了,受點苦楚就能換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總比那些說的天花亂墜,實際上沒什麼效果。搞不好還會害死自己的方士好的多。
慶侯在心裡打定主意,卻沒有立馬招著這兩兄弟前去,他又細細詢問了一番當時看病的細節。
韓盈身為醫屬還在門口接診普通人這種事情,著實有些出乎李肅的意料,他拿藥的時候特地多打聽了一番,除了知道韓盈每旬都會有兩天過來看診外,還打聽出韓盈的部分發家史,諸如被縣令看重,收為徒弟,鬥倒了沃河覡師,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醫曹之類的,
此刻慶侯詢問,李肅不止是有問必答,還把這些都說了出來,末尾遲疑了片刻,又補充道:
“此女這般年歲做到此等地步,能力不可小覷,我試探一事,她應該已經看了出來。”
“喔?”
慶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在他看來,流傳於明麵上的消息,大多也就隻有三四分可信,他更覺著這裡麵尚縣令才操刀手,韓盈不過是把刀而已,但尚縣令對韓盈還算大方,十七歲的年紀配合上有能為,骨子裡必然傲氣的很,不給她一個下馬威,指不定就要轉過來對他指手畫腳——自己可是有求於對方,絕不能這麼被拿捏了!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慶侯麵上不顯,而是裂開嘴角,哈哈大笑道:
“李肅啊李肅,你本事何嘗如此不濟了!”
李肅微微低頭,以掩尷尬,心中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慶侯沒把自己對方看出來當回事,不然,就不是調侃他沒什麼能為了。
果然,慶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扭頭就往外走:
“被她認出來也無妨,我還正想讓她看到你呢,走,現在就去縣城!”
看慶侯這麼說,李肅臉上立刻露出喜意,他再也不看那碗令人惡心的野菜,拿起來自己的兵器就跟了上去,後麵的李忠拿起來沒多少東西的包裹和佩劍,一同跟著往外走,邊走,邊和慶侯親信,也就是自己的兄弟們碰拳錘肩,互相問候,詢問近況。
這些人團體的氣氛極為明顯,與周圍人甚是格格不入,沒人敢上前打擾,追過來的夏亭長眼見得這行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又要風風火火的離開,正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查看他們的傳時,末尾翻身坐上馬的李忠,隨手將兩個拳頭大小的錢袋扔了過來:
“林邑慶侯辦事,這是賞錢!”
錢袋鼓鼓囊囊,看著極沉,眼見的要砸到自己,夏亭長趕忙伸手去接,等他手忙腳亂的將錢袋捂在懷裡,這群人已經駕馬遠奔而去,夏亭長自覺追不上,索性放棄,手比腦子還快的解開了錢袋,眼睛一看,立刻懵了。
竟真的全都是吳錢!
自從劉邦開啟了亂鑄錢,‘創造’性的讓銅錢麵值和價值不等後,漢國市麵上的銅幣一直是混亂的,也就是呂後時期的八兩錢和前二十多年的吳錢,因為鑄造含銅量高,重量和麵值差不多相等,價值極高,是大家最喜歡的錢幣,夏亭長掂量了一下重量,粗略估計,扣除對方吃住的費用,差不多竟另賞了他五百多錢,差不多能抵他兩個月的俸祿!
握著錢袋,夏亭長看著對方揚長而去的塵土,滿臉複雜:
“這慶侯,怎麼就這麼……難說呢?”
一個亭長而已,這點連插曲都算不上的事情,慶侯壓根不會在意,他一路疾馳到城門口,看了眼邊口進進出出的平民,也不曾停下,隻是放慢馬速,直接從中間的官道逆行前進。
正準備出門的徐田曹連忙牽著馬躲避,城門長更是氣憤不已,他想要上前嗬斥,可看對方滿身綢緞,為首之人騎的馬更是比徐田曹高了四寸有餘,後麵又跟著那麼多馬,便知道對方身份尊貴,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嗬斥僵在口中,怎麼也出不去了,正當城門長眼看的這些人即將衝進城門,再不攔自己也要受罰時,馬隊中間有人亮出了腰間的印綬:
“慶侯辦事,讓開!”
讓不讓已經無所謂了,這群人已經囂張跋扈的闖過了城門,徐田曹脾氣還算好,他安撫了自己受驚的馬,扭頭看上向愁眉苦臉的城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