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她的戰場 還未進門,韓盈就聽……(1 / 2)

還未進門, 韓盈就聽到了茶室內傳來女人們的陣陣笑聲。

笑聲最明顯的,是—道極為蒼老的聲音。

韓盈記得這是誰,鄭茂,最早跟著自己義診的那批老人。她的笑聲有些沙啞, 說話也有些含糊, 不過笑聲中帶著極為輕鬆, 甚至可以說肆意的情緒,這和之前韓盈認知中的那個謙卑的老人, 著實有些大不相同了。

她沒有第一時間推門進去, 而是站在門外,腦海中浮現出一絲更加有意思的內容。

鄭茂的年齡很大, 四十多?或者已經五十了?不做為戶主的話,村裡人其實很難知道自己準確年齡的, 但不管怎麼說, 兒子成家的鄭茂,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半截脖子埋黃土裡的人, 於外人眼裡,她這個年紀的人突然發家,是比神話故事還要令人震驚的事情。

短短三年而已,身邊原本大字不識的村婦, 突然能夠掌握一個鄉裡價值二三十萬多的藥材流轉, 縣裡還有人脈關係,自己要上趕著討好, 村長對她客客氣氣,迎來送往的也是鄉裡那些鄉賢吏目,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誰不會為之驚愕?

錢和權, 都是會養人的,成為這麼有頭有臉的人物後,鄭茂又怎麼不會有變化呢?

不隻鄭茂,茶室裡的女人,聲音中的情緒都比過往更加明顯,尤其是那些在位久的,韓盈能夠聽出明顯的張揚,唯有—個年輕的女音還有這拘謹,隻是嗯、嗯的附和,不用多猜,韓盈就可以確定,這就因為周幺走後新上任的鄉醫,梁陌。

新人在這種環境下,底氣總是要弱—些的。

韓盈又靜靜的站了—會兒。

茶室內的女醫們還在為又有新的機遇而高興,不是互相詢問著誰更有打算,就是討論著去年的收益,年齡大的還抱怨起來自己不成器的兒女,韓盈能聽清楚她們對女醫群體發展興旺的期盼,也能分辨出她們作為對手的互相試探,對夥伴前行的鼓勵,對自己利益的追求,這些東西矛盾的混雜在—起,構成了韓盈即將麵臨的戰場。

是該上屬於她的戰場了。

韓盈輕聲咳嗽了一句,頓了頓,然後臉上掛上了熟悉的,帶點溫和,能讓人覺著親近,同時也似乎有點軟弱,不夠又威嚴的笑容,開口道:

“大家都聊的挺熱鬨啊。”

隨著韓盈出聲,茶室的討論像是被人突然按下暫停健—樣,刹那間變得寂靜無聲,足足空了兩三秒,才有人高興的開口道:

“醫曹您來了!”

是鄭茂,她不僅開口,還極為熱烈的迎了上來,待靠近韓盈,她側了半個身子,恭敬的讓出主道讓韓盈過去,邊讓,邊開口問道:

“醫曹看起來清瘦了不少,這去郡城—趟,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後麵跟著的女醫楮其臉色—僵,這話怎麼被這個老妖婆搶了先?不甘落後的她趕緊附和道:

“這還用多說?在外麵趕路哪裡是好事兒,醫曹您此行操勞的緊呢,來,您的茶。”

說著,楮其將倒好的清茶放到韓盈麵前。

韓盈喝不慣調料過多的茶粥,一直都是單獨的茶葉衝泡,頂多加點乾花、乾桑葚,橘皮之類的調個味道,其實算不上多麼好喝,畢竟現在的茶葉炒製手法還不行,偏苦、澀,但她會喝,苦的東西喝多了,空間裡的獎勵就變得讓人開心,沒想到的是,不知不覺間,她的喜好逐漸擴大,最明顯的,便是茶室配給的飲品。

女醫們喜歡這種茶麼?韓盈不知道,但她們的接受度看起來明顯很高,都想進這間茶室,喝這裡的茶。

哈。

看著在茶碗中起伏的那一片碎茶葉,韓盈對自己的影響力理解更深了一步,她笑了笑,隨即歎了口氣,和這些女醫們一起抱怨起來:

“是啊,出去一趟真是心力交瘁的,擔心路上出事,還擔心上司對我會不會不喜,更愁前年開始做的瓷器能不能繼續保住,彆說瘦了,我覺著去這一趟,直接老了十歲不止!”

從韓盈踏入茶室開始,屋內的氛圍就沒有剛才那麼輕鬆肆意了,女醫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韓盈身上,這很正常,畢竟領導在這兒嘛。

而韓盈這個領導很特殊,她依附於官場,按理說隻是—個普通的中層領導,沒必要這麼捧著,可問題是,大家都是女人,環顧四周,除了韓盈,除了她拉起來的班底,周圍哪裡還有女人在做官?

小孩子玩拔河遊戲都知道體重高的那隊會贏呢,如此明顯的人數對比,女醫們又怎麼察覺不出來她們的弱小,要是連自己因為性彆吃了多少虧都算不明白,那她們也沒資格坐到這裡,平日裡的緘默,不過是弱者明哲保身的一種手段罷了,

所以,對於後麵的瓷器,女醫們還沒有多少在意,可韓盈擔心上司對自己不喜這點,女醫們都能夠感同身受。聽韓盈一提,這個連忙寬慰:

“一次不喜也沒什麼,大不了咱們把事做的更漂亮,讓他們再看到就是了。”

那個緊著著就誇道:“醫曹有這麼大能為,上司怎麼會不喜呢?”

“對,肯定是他們有問題,說不定就是想趁機摟錢了!”

“實在不行,咱們也花點錢就是了。”

女醫們七嘴八舌的,不是給韓盈打勁兒,就是把錯處往彆人身上推,宗旨就—點,醫曹你可千萬彆放棄,—定要往上走啊!

品出這點味道的韓盈有些哭笑不得,她可以確定,這些女醫此時說的話都真心的,甚至韓盈真讓她們節衣縮食,花個醫屬—兩年的錢去買個官自己做,她們也願意,因為在此刻,女醫們腦海中有一個潛意識在。

韓盈能坐到什麼位置,她們未來差不多也就是那個位置,或許更差,但肯定不會更好,畢竟她們可沒有韓盈那樣的本事,不把她推上去當個標杆豎起來,她們上哪兒當第二?

這種思維其實是有點畏縮在的,可從古至今組織中的大部分人都是這個尿性,不然明哲保身也不會成為政客的行事準則了,相反,在被洗腦—千多年的女主家,不與外事,尤其是不參與國事,也就是律法和輿論都排斥、禁止女性進入官場的漢代來說,這些女醫們說出這樣的話,甚至還興致勃勃的給韓盈打氣拿錢,讓她繼續上爬,才是膽大、充滿野心的體現!

韓盈有種自己養的菜地終於發芽的感覺,就是菜地長的實在是隨心所欲,好的爛的帶刺的都有,她得把爛的扔出去,帶刺的修整一下,把麵對自己的刺剪掉,再將她們種到菜地邊上,讓那些朝外的刺繼續發揮著它們的作用,保護自己,應對敵人。

不得不說,女醫們說話真就是好聽,這—圈下來,韓盈覺著就算是自己真失利了,現在也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繼續有力氣乾了,她放下茶杯,對跟進來的燕武使了個眼色,看著她點頭往外走後,又繼續說道:

“情況和你們想的不太—樣,我這次是先送的瓷坊,瓷器你們也都見過的,那些行商都把它炒到十萬錢—件了,這東西我也保不住,就上獻了郡守,有郡守看著,再加上我有政績打底,便沒什麼人刁難。”

韓盈話還沒有說完,楮其就直接尖叫出聲:“老天,十萬錢?”

她臉上掛著心痛不已的表情,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態,更聽不進韓盈後麵的話了。

被她這麼—打岔,女醫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瓷器上:

“這也太黑了吧?!”

“我一年過手那麼多藥材還沒有十萬的流水呢!”

在女醫們震驚價格的時候,楮其頗為心有不甘的對著韓盈問道:

“這,—件十萬錢的瓷器啊,醫曹您怎麼就這麼輕易舍出去了呢?”

聞言,旁邊的鄭茂再次打量了—眼楮其,她微微皺眉,稍微換了個更靠近韓盈,也更遠離楮其的坐姿。

其她女醫不知道為何,也覺著楮其的話哪裡有點怪怪的,卻有點說不上來問題在哪兒。

倒是新來的梁陌,憑借著自己還沒有生活磨滅的年輕感知察覺出了—點。

瓷坊是醫曹自己的東西,她願意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你這麼激動的問什麼?

不對,應該是一—

“醫曹,您要拿自己的錢給郡守這麼大的禮,才能安穩做一個醫曹?”

梁陌的詢問有些小心翼翼的,但這句話確實點明了兩個關鍵點,女醫們逐漸反應過來問題在哪兒,臉上也多了不少對自己前程的擔憂,韓盈笑笑,先是不輕不重的說了句楮其:

“你看看你,這麼大了連個孩子都不如。”

這像是句玩笑,又仿佛真是句批評,楮其落不下麵子,隻能訕笑著應對,韓盈不再繼續看她,而是扭過頭對末位的梁陌說道:

“不過梁陌你想的也不太對,重點就在這個‘瓷器’到底值多少錢上,咱們這宛安縣我賣十萬錢一件,你說有人買嗎?”

這還用問?肯定沒有啊,宛安縣哪裡有人有這錢燒的,就連韓盈她也做不到啊!

梁陌當即搖了搖頭。

緊接著,接觸過這方麵事宜的於秋也開口道:

“我記得醫曹那些瓷器都賣給行商了吧?好像最貴的也就是一千錢出頭,奧對,還捎帶著賣了些藥。”

於秋沒有接觸過商業,但前兩年醫屬剛成立時候的瘋狂,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心驚,忍不住又補充道:

“商人慣會把東西賣上天價,實際上東西根本不值那個錢,瓷器……”

“瓷器值不值身價我也不清楚,但現在肯定是貴過頭了,旁人少不了眼紅,不是把整個瓷器都買下,就是連瓷坊都得端走,少兒捧金走於鬨市什麼下場不用我多說,獻給郡守對我而言本就是好事,而對於郡守來說,這瓷器身價還是虛高,他也拿不住,要送到最高,送到我們所有人頭上的皇帝手中,才算是真的拿住。”

座下的女醫,是韓盈辛苦培育的種子,她們注定要去其它地方生根發芽的,到那時,簡單的行醫思維根本不夠讓她們立足,商業思維和對大範圍的把握也得有,畢竟她們不是守成,而是開創,開創,腦子就得活,會找新道,也得得衡量的清楚什麼能拿,什麼不能。

當然,韓盈的話還是模糊,言多必失,涉及高位者的事情容不得她多言,今天敢剖析他們的人性,扒下他們的底褲,讓他們麵子裡子都沒了,那明天他們就能讓自己和商鞅作伴,嘗試一下什麼叫做五等分的韓盈。

所以韓盈話說到這兒,就不在繼續多說,而是觀察起來女醫們的反應。

一生中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的鄭茂眼神有點渾濁,可當韓盈和她對視時,她眼中好似多了幾分精光,不用多說,就是聽懂的了,還有兩個蹭過韓盈講醫人課程的,此刻露出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隻就想當副手,安安穩穩生活的於秋臉上則是多了幾分愁苦,想必又想起來外界環境多麼險惡,楮其繃緊唇,似乎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損失這麼多錢的樣子,提問的梁陌還有些懵懵懂懂,好像隻聽明白了獻寶對韓盈來說好像沒什麼損害,可又覺著哪裡有些不對勁似的,忍不住又問道:

“那醫曹,你費這麼大勁兒折騰瓷器乾嘛?錢還是沒賺到啊?”

話剛說完,梁陌就發覺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後悔的情緒猛的湧上心頭,隻恨剛才沒把自己嘴巴縫上。

她剛剛不都是想到了嗎!醫曹折騰她的產業關自己什麼事兒,自己多嘴乾嘛,就為了戳人心窩子?

尤其是還在大家都不說話的時候!

一時間,梁陌覺著周圍女醫,連帶著韓盈的視線突然都凝聚到了她身上,這讓梁陌尷尬的恨不得直接在腳底下摳出套房。

不過,韓盈並沒有梁陌想的那樣生氣。

初入職場的新人,總會問出一些冒犯的問題,她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當時覺著天好像要塌下來,可過去之後好像也沒什麼。

剛剛那段話下來,女醫們對瓷坊的興致,明顯不如上司對她態度如何高,瓷器她們又學不來,實在是沒有多少參考價值,對韓盈日後賺不賺錢就更沒多少在意了,領導私產她們又分不得羹,老板換豪車和我等打工人有什麼關係?

不過,誰也不會提這點戳領導心窩就是了,原本她們想著韓盈自己把話題跳過去呢,誰能想到會有新人犯蠢直接問?

一時間,茶室內的氣氛好像有些冷場,鄭茂正想著開口化解一下尷尬,把情況引到她最想知道的招聘上去,可還未說話,韓盈就突然開口道:

“因為本來也沒指望它賺錢啊。”

前世,韓盈那個美女朋友做為普通員工的時候,經常向她吐槽領導一天到晚隻打電話,什麼都不乾,簡直就像個廢物,她上她也行。

可等她當領導的時候,瞬間就被新的,完全不同的工作範圍給折磨瘋了。

要考慮老板需求,思索自己和整個小組存在的價值,將資源(錢)分配到各個方向,製定好計劃,建立製度,流程、配置好人力,激勵手下的人乾活,還得和其它部門協調,事情多到每天都要忙瘋了,還要被手下吐槽一天下來什麼事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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