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上岸的人還能慶幸,即將落到如此境地的楮其在這一刻真的是要跌入深淵,她僵硬的轉動脖頸,看向身邊露出劫後餘生笑容的周魚,猛然尖叫起來:
“不,她們也拿了這麼多錢!憑什麼她們拿了交上來沒事,我不行?我把錢——”
“你閉嘴!”
鄭茂臉色一變,她絕不能讓自己被對方拖下水!
同她想的一樣的何止一個?不等鄭茂動作,周魚已經上前死死的按住了她,還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甚至直接有人提議道:
“割了她的舌頭,省得她到處亂說!”
楮其眼睛瞪得極大,雙手胡亂抓著,被捂住的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可此刻已經沒人在意了,何齊解下來腰帶,將她緊緊的綁起來,還有人將擦桌子的抹布塞進她嘴裡,生怕她再說出一句話。
怕死的人掙紮起來是很厲害的,這些女醫們之前嚇的腿腳發軟,為了保全自己迸發出極大的力量將楮其壓製住,而等做完,她們又累的軟到在地,還有兩個發髻都鬆了下來,韓盈看著她們略微有些狼狽,卻又帶著劫後餘生的模樣,開口道:
“彆讓她在這兒礙我眼了,燕武,把她帶走。”
燕武聽到吩咐,立刻上前,她身高馬大,力氣驚人,幾個女醫才能一起壓製住的楮其,她就像是個小雞仔一樣單手領了起來,而後倒拖著往外走,眾女醫有些驚駭的看著她,直至這兩人徹底消失在門口。
韓盈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摁住一個人和提起來一個已經綁好的人完全是兩回事,燕武抬的位置又好,楮其雖是半拖著,可那個姿勢,她腿部會不由自主的使力氣讓自己半站著,這省了燕武不少的力氣,不過再怎麼說,燕武也是比這些女醫強,她在武力上,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身邊有人成長的越來越好,韓盈自然是高興的,她看著女醫們發愣的樣子,又等了一會兒,才道:
“好了,都彆在地上坐著了,回矮榻上去。”
聞言,女醫們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身,有人卻已經腿麻腳軟的不行,隻得相互攙扶著站起來,摸到自己的矮榻上坐著。
這短短的時間內,女醫們經曆了兩度大起大落,又親眼看到了楮其的下場,殘餘的恐懼還存在她們的心中,雖是重新坐了回去,可還是沒有放下心來,不僅坐的不安穩不說,就連看韓盈時,也多了幾分過往從未有過的畏懼。
雖不至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像剛進門時,那樣熱情的招呼,著實沒人敢開口了。
韓盈也沒有說話,她微皺著眉頭,看她不是多麼開心的模樣,女醫們又開始將心提了起來——這酷刑,還沒過去嗎?
不知過了多久,女醫才聽韓盈道:
“賬出事之後,我去鄉下和村裡轉了轉。”
話音剛落,鄉裡的女醫們心裡就咯噔一下。
從古至今,中間層級的人最討厭的就是領導下基層,知道的越多,越不好糊弄啊!而對鄉醫們來說,她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鄉下村裡的亂象?這若是去看過了,那——
“那些仗著自己會點醫術拿捏農戶的,我就不再多說,你們自己清理好了,我就問,當初我定下的技不外傳,必須通過考核後再收徒的規定,可還有人記得嗎?”
韓盈的話,就像是掄起來的鐵錘,猛的砸向眾人的胸口,砸的她們喘不過氣來。
她們當然還記得,韓盈專門說過,女醫不能太多,不然還是會出現教會徒弟,餓死老師的事情,所以未經過她允許,短期內不允許繼續收徒,要收,也得等她發話。
而女醫們也明白這個,當初也的確發過誓要做到這點,可明白歸明白,發誓歸發誓,偏偏事情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誰能想到自己做的事會越來越多,自己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就是需要會點醫術的人打下手呢?
雖沒有收徒,可打下手,教導點東西本身就是開了口子,而韓盈這邊還時常帶著人往上走,不說走的人過上多好日子吧,僅僅此人走後空出來的位置就足夠大家有新的想法了,之前怕沒位置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現在可是有位置了!
當然,韓盈不允許私下招收,要公開挑選,進行考核,選取優秀的醫學人才,這點,大家當初也是一致認可的事情。可規定是規定,真做的時候還是要她們來的,那這能做的手腳可就多了去了,提前給自家孩子培養點能力,通過考核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想是這麼想,不過,女醫們也清楚,她們這樣的把戲就是鑽空子,完全不能拿到台麵上說,此刻韓盈一提,所有人心裡都是一緊。
壞了,她們不會要受罰吧?自己孩子還能繼續考嗎?
韓盈看她們的臉色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她搭建女醫體係的時候,選人都是公開招選,按規則,就是不能搞家族私傳模式,但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彆說她這種沒有形成明文律法的約定規定,就漢代的法律其實各方麵都很完善了,還是一群違法犯罪的人在逍遙呢,人執行的規則,被鑽空子實在是太常見了。
但,鑽空子本身就是不合規矩的,一旦攤到明麵上,那就是她們有錯。
沒彆的,韓盈公開挑選的學徒,給了她們這個公平的機會,結果她們上來,扭頭要堵死彆的女孩的路,不僅是吃相難看,還搶了彆人發家翻身的機會。
這件事不上秤,那就沒四兩,可一上稱,那就千斤打不住,韓盈要是想罰,實在是太容易了,奪人錢財都能如殺人父母,這何止是奪錢?這種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前,誰敢動搖它的公平性,誰就是大家的生死之敵!
她們乾的事兒隻要說出去,底下看到機會的農人,能夠一起上來活撕了她們!
剛開始教導孩子的徐蟬抖著嘴唇,隻覺著腦子一陣陣犯暈,她乾出這檔子事,醫曹又要怎麼罰?
難不成,日後一輩子都不能學醫了?
不隻是徐蟬,除了梁陌和周魚這兩個年齡小的,其她有一個算一個,都膽顫心慌起來,韓盈讓這種恐懼繼續延長了一段時間,突然一笑道:
“做都做了,還怕什麼?這事兒又不能全怪你們。”
韓盈的麵孔還是有些稚嫩,她臉上帶著和往常一樣溫和的笑意,過往鄭茂看到時都覺著放鬆,可此刻不知道為何,卻怵的厲害,她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隻能聽韓盈繼續說道:
“你們平日裡做事兒也不容易,又要算賬又得看病,還得協調錢和藥材,尤其是送錢的時候,那可真是要命啊,一個人,哪忙的來?”
好話說前頭,後話就不那麼好聽了,兩次下來,已經熟悉韓盈習慣的女醫們聽韓盈這麼體憫她們,直接把心提的緊緊的,生怕她像剛才那樣,再來一次翻臉。
“這些事兒不好做,鄉醫難,村醫也難,現在醫屬又要往外送人,又得少不少好手,平白多出那麼多事兒來,我想了想,你們教的這些女孩們,也不是不能用。”
出乎意料的是,韓盈這次並沒有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她笑著說道:
“可醫屬的規矩不能改,女醫還是要從村裡選,誰要是敢動她們的路,我就讓她這輩子沒路,不過你們為我做事也不容易,這樣吧,以後隻要是正式的村醫,那就能不用考試,直接收一個女徒,自己女兒也行,彆家的也罷,隨你們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