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鳩回想了幾秒,道:“每戶具體的數額已經忘了,不過平均多少我還記得,是一畝地多點,三百二十七錢,乘以總戶,那就是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八錢。”
說完,孫鳩就像是已經猜到了什麼,她眨了眨眼睛,道:
“阿父,我們家去年總共賣了十三斤的藥材,一斤是三十二錢,本應該到四百一十六錢,不過中間被抽了二十九錢,我不知道這個錢到底是怎麼抽的,可怎麼估算,田家光抽成,也得落得一千多錢的收益呢。”
“你啊。”
孫原怎麼不知道自己女兒在想什麼?他臉上露出來笑意:“是不是也想做女醫了?”
“嗯。”
孫鳩重重的點頭,也不在意父親指出來自己的想法,她道:
“信郵說的那些鄉醫可真厲害,可我在家裡把飯做出花來也沒什麼用,布紡的再多,也隻能勉強糊口,哪有一年上百石俸祿的日子過的舒爽呢?”
“好!我兒有誌氣!”
孫原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村裡呆著算什麼,女兒這麼年幼,又有天賦,做個村醫怎麼能夠?必須要走出去,做鄉醫!
這麼想著,他招手,對著自己女兒說:
“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沉得住氣,田老鬼跟個狐狸似的,這機會他怕還是要做手腳,怕是先允了考試,然後在找親近人來拿,我偏不隨了他的願!你呢,先彆向彆人宣揚你算賬算的好,裝個中等的樣子出來,等阿父先把水給攪渾!”
孫鳩到底是年幼,聰明不能彌補閱曆帶來的差距,她有些不知道父親要怎麼做,才能將水攪渾。
而孫原什麼話都沒說,而是先去周家。
周家有個十三歲的女孩,正直婚齡,這個時候,為了自己的女兒出嫁,家裡人都會宣揚一下女兒的好名聲,比如勤快,能乾,聽話,長的好看之類的,周家也不例外,而他們家給女兒宣揚的,正是會算賬。
兩家不是左鄰右舍,村裡離得還有些遠,平日裡甚少來往,看孫原突然過來,周益還有些吃驚,隻是還未開口,孫原已經熱情的攬上了他的肩膀:
“周兄,我可是有件喜事要跟你說啊!”
“是今天郵差送的令?”周益有些不太適應的往旁邊躲了一下:“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
“哎,哪裡是這個,我要說另外一件事,周兄,我家大兒今年正好十五。”孫原像似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周益的抗拒似的,還熱情的說道:
“長的又高又壯,下田那是一把好手,還會點兒木匠活計,養家糊口完全不成問題,你看看……”
啊,是來說媒的。
周益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
孫原是個踏實的聰明人,家裡過的挺好,比不上村長和馮家這樣的大戶,田產和日子過的也能排進前十,家裡氛圍也好,從未出現打孩子苛待兒媳的事情,若是平時,這家還真是個良配,可現在——
周益瞬間想到了學徒考。
緊接著,他的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起來。
其實考試不是個新鮮的東西,亭裡招吏也要試呢,隻是這種都是熟人推薦,再要不也得被試的那個人有個好武力的名聲,又或者會交際之類的,過往從未有過這麼廣泛且公平的,隻是以年齡為限製的考試。
而自己的女兒,她算數真的很不錯,若是考過,當了學徒,那……
想著朱舒現在的日子,周益猶豫片刻,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先說他問問妻子的想法,回頭再說。
孫原也知道周益不可能答應,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兒子說親,看周益已經上鉤,便做出一副遺憾不舍的姿態,回了家。
沒過多久,孫家的左鄰右舍就聽到孫家的大兒子大吼一聲“我才不娶她!”緊接著,後麵就是孫原“豎子你找打!”劈裡啪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打孩子哎!
這可是能看的熱鬨,左鄰右舍連帶著不遠處的人家,全都冒出來了頭,打眼就看到孫家大兒子左右拿著大約百枚的銅錢串,右手拉著妹妹就往外衝,邊衝邊頭也不回的喊道:
“什麼她能當學徒,不就是會算數就能考嗎?我妹也能考!你等我去找林家嬸子,等我妹學會了,她也能考學徒,當村醫!”
好家夥,拿這麼多錢求人教算賬,這以前誰見過?
這話喊的大聲,小半個村子裡都能聽見,有人聽得是看熱鬨,還有人聽到了心裡。
隨後,不知道從哪兒起來的,去年朱舒僅僅藥材是分成就分了一千錢的留言就到處飛了起來。
還沒到傍晚,林家嬸子家中就受到了四分送禮——請她給自家孩子教導算數的。
一個晚上而已,五家人已經開始涉及金錢往來,還有一些人家自己親自教導,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家,開始有了讓自家孩子試一試並開始卷的行為……兩個月的準備時間,百位以內的加減怎麼學不會?到時候一次考試就想決出勝負?
嗬嗬。
孫原將整個村一半的人都拉下了水。
考試內容沒什麼難的,當整個村裡都開始軍備競賽,旁人想在題目和答案上動手腳就很難了,而這麼多人參加,田翁也絕不能做手腳,甚至他稍微露出一點跡象,在這方麵花了錢,收了錢人就會聚集在一起,將田翁徹底撕碎。
清楚這點的田翁即便是再氣,卻也隻能做出遵守規則的態度來,和馮家的商量,也默契的誰都不再提。
也是田翁幸運,他這麼做沒過一個月,之前來過的信郵便又來了,除了帶來朱舒的石印,任令簡,還帶來了一位鄉醫的判罰。
村民們震驚於貪汙的數額,對醫曹秉公處置,將其判為城旦舂的懲罰拍手叫好,孫原混在人群中,笑的頗為大聲,而田翁則後怕於還好自己受限於局勢沒有亂動,不然此刻自己可能也要出事,至於朱舒,她則是勉緊了雙唇。
急匆匆的信郵來了又走,無可奈何的田翁,壓著朱舒將收徒的名額讓給了哥嫂的大女兒,時間一晃而過,在天氣最熱的時候,一場關乎於能力,體質,意誌和天賦的考試,在林郊展開。
家長們的努力和博弈已經做儘,剩下的還需要孩子們自己來博取勝負,孫鳩自信的走在女孩中央,而另一邊的韓盈,則麵對著程金,臉上流露出幾分玩味的神色。
“你說,林郊的女醫管不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