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城裡,周興你帶著隊裡的人開兩個房間住著,我已經讓小齊在左家酒舍訂了幾好個菜,酉時半往這兒送,你到時候彆忘了去取。”
一個隊裡的人,老板去城裡洗漱吃香喝辣,底下的人在這邊受著管轄擠大通鋪,就算不轉頭罵老板人渣,心裡也會不舒服幾分,現聽辛玉還記著她/他們,不隻是被喊的周興,連其他人也高興起來:
“忘不了!”
“左家酒舍的菜可是一絕!”
“咱們也算是宰了老板一刀了啊哈哈哈。”
“主家你放心去,我們肯定看好貨。”
安撫了商隊成員的情緒,辛玉將庫存符和門符裝好,領著辛嵐和左儀一起進了城。
宛安本來是個小城,比較舒適的情況下,也就是容納五千左右的人口,不過隨著外界過來求醫,求學,被吸引過來的遊士匠人,有錢不願意居住在外的商人,以及鄉下過來務工的農人和臨時工住進來之後,人數已經衝到了七千多人。
這麼一來,城內的居住環境就開始變得緊張,同時房價也開始翻倍上漲,經常外出的辛玉算了算賬,覺著買大房子不住太虧,最後隻在左儀家旁邊買了個一百五十多平的小房子。
房子小,雇的人就少,就兩個仆人,回來頂多能吃一口熱乎飯,甚至還不能保證口味,洗澡更是想都彆想,這點時間燒不了多少熱水,好在,她還和左儀交好,這對她也就是吩咐一聲的事兒,根本算不上多麻煩。
若是以兩個人表麵的情況來說,這印花絲綢就左儀一個人握著,而辛玉有那麼同行爭強,她應該更謙卑一些,捧著對方才好,而不是這麼親密且隨意的關係。
但對於左儀來說,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生產商和中間的經銷商之間也存在博弈關係,隻有在左儀這邊儘可能的壓低價格,經銷商轉手時獲得的利潤便越高,在這種情況下,左儀絕對不能讓中間商們聯合起來,向她壓價。
於是,拉攏辛玉這個品性不錯,又是同性的行商便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前者可以讓自己減少被背叛的可能,而後者讓拉攏變的很容易,這比與男行商之間不是劃著道線,總感覺沒辦法交心,又或者對方莫名其妙的越過那道線,想要更進一步發展舒坦的多。
左儀有意和辛玉搞好關係,來保證自己不會被行商報團欺壓,而辛玉也需要左儀提供的印花錦緞,兩人利益一致,感情自然越發的深厚起來。
一路上,兩個人聊天交換著信息,左儀想讓自己的小兒子去辛玉的商隊曆練曆練,辛玉也將自己的侄女托付給了對方,正當二人對自己的目標達成而喜悅時,一道蒼老的怒罵突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婁小子你給我站住!讓你給我做的線盤,你怎麼現在還沒有做出來!”
而後,熟悉的聲音回答:“夜裡還能讓人看清楚的蠶絲線盤我怎麼做的出來!你找布坊的婦人,左儀,曹良都行啊!”
“我又不認識她們,找她們做甚!”
伴隨著不講理的回答,還有掃帚揮動的風聲,有人奔跑躲避的聲音,這讓辛玉有些驚訝,她扭頭看向了左儀。
而左儀已經開始扶頭,她解釋道:
“宛安這兩年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匠人,裡麵的盛老頭就是其中一個,整日瘋瘋癲癲的,也不知在做什麼,偏他輩分極高,連婁行都要敬他三分的樣子。”
辛玉明白過來:“原來如此,不過這些匠人——”
還未說完,不遠處的門突然被打開,正準備往外狂奔的婁行一眼就看到了左儀,原本準備跑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他頗為高興的喊道:
“左儀,你可會做夜中還能讓人看清蠶絲線?”
蠶絲線比頭發還要細,有人眼睛稍微模糊,白天都有可能看不見它在哪兒,還想夜間看清楚?
簡直是異想天開!
左儀心中下意識閃過這個念頭,不過這些稀奇古怪的人有些本領還真不小,她頓了頓,回答道:
“這樣的線我可未曾做過,恐怕做不出來,倒是婁河令,你要此物做甚?”
“水渠都修完了,就彆叫我婁河令了。”
有人在外麵,盛老頭也放下了他手中的掃帚,見狀,婁行放鬆下來,他道:
“我這師伯擅長觀星之術,需要用線盤,就是一種類似於圍棋格子的東西觀星,記錄位置,他過往用隻有小米粗的細簽,用的好好的,最近也不知道發什麼瘋,非說精度不夠,要用更細的東西,這不,非要我用夜裡能看清的蠶絲線做個線盤——這上哪兒做得出來?”
觀星,這是極為神秘的行為,非常容易和神神叨叨的事情聯係在一起,如今人們相信鬼神和天命的存在,左儀更是不例外,她收起隨意的表情,問道:
“不能繼續用細簽做的線盤嗎?”
“你們這些蠢愚之輩,懂得什麼是差若毫厘,謬以千裡麼?天上星辰距此九萬裡,指甲蓋厚度的變化,都能影響觀測的結果!”
盛老頭拄著拐杖,從婁行身後慢慢的走了出來,他歎了口氣,道:
“最近天相亂的出奇,指不定……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左商,你是婦人,可知道有什麼夜間被人看清楚的絲線?”
盛老頭身形乾癟,頭發稀疏已經盤不起來,隻能用繩子拴著,銀灰色的胡子倒是多些,可主人一點兒都不在意它,仿佛從未打理過似的,任由其糾纏在一起,像極了雜草團,一眼看上去,沒有半點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奇人異士之感,就是街邊活得比較久的糟老頭子。
“這真沒有。”將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沃河覡師這個騙子踢出去,左儀無奈的說道:
“那麼細的線,夜裡怎麼能看的清楚呢?”
盛老頭皺了皺眉,扔不死心的問道:“點上油燈呢?”
“靠近油燈的或許能看到一些,不過您老還是彆抱多大希望,蠶絲太細了,還畏火,一不小心就得給燒了。”
左儀再次否定,她有些不解的問道:“盛老,為何非要這麼細的線做線盤呢?”
“唉。”
聽左儀這麼說,盛老頭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臉上滿是失望,壓根沒有回答左儀的問題,直接拄著拐杖就往回走,邊走,嘴巴裡還嘟囔:
“天相這麼亂,換個更細的線盤應該也分不出什麼,罷了罷了,繼續記吧,要真是天災,那就記下來,留給後人……”
“什麼?”
左儀原本還放鬆的心情瞬間緊繃起來,在盛老頭身邊,輕鬆依著門框的婁行更是嚇的心臟咯噔一下,抓著對方胳膊就問道:
“盛師伯,你說要有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