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局成功,甲士們也不再繼續板著臉,做出一副沉默寡言的表情,而是嘻嘻哈哈的開口:
“韓禦史親自招待的炙宴呢,不知道我們去了還能不能分些炙(烤)肉?”
“光想著吃,一會兒指不定還要殺多少人,哪有空閒?”
“就是,滿地都是血的,你還吃的下去?可真是好胃口!”
“說我做甚?以前清理完人的時候,回來吃飯你們不也是胃口好的出奇?這天寒地凍什麼都沒有的,好不容易開次葷腥,還沾不上一點……都怪這群叛徒!”
“沒錯,這些叛徒可真是該死啊。”
跟在燕武身後的甲士們嘀嘀咕咕的往前走,而行進的方向,則是一群行商所在的位置。
兩年前,韓盈調來了大量的加工木板和碎石,征調五萬多役夫,按照之前的設想,用首位相連,裝滿了碎石的‘船’攔住了四處漫灌的黃河水,等外圍的水排乾後,婁行又帶著人快速加蓋堤壩攔截,隨著工程的推進,瓠子口的水患終於不再繼續泛濫,旁的縣城也開始能夠通行。
沒有水患,韓盈便嘗試性調回了一部分農人返回耕種,隻可惜黃河泥沙淤積,這些細密沙礫將之前的田地全部覆蓋,土壤肥力基本上已經消失,一片田地長出來的糧食產量還不足一石,若不是田多,都不夠農人一家生存的。
就近獲取的想法做空,新征調來的上萬役夫吃穿住行還是得從外麵運,農人已經到了極限,韓盈不能再驅使他們,隻能想辦法用鹽利吸引行商。
此事還要提一嘴桑弘羊,最近他在做鹽政試點,將鹽售賣收歸官有,韓盈手底下的幾個郡也被選中,協調過後,將此事歸了她管理。
鹽鐵巨利,有此誘惑,行商也不辭勞苦的運送各種物資,不過一些更為關鍵的,還是得韓盈自己來。
如今剩下的水壩隻剩下幾個最關鍵的部分就能完成,接下來隻需要推翻河堤,取上來裝滿石塊的船放水泄洪,隻要不出問題,這條水道便是大功告成,而韓盈送的這批物資中,就是修完水壩需要的各類關鍵物資。
這些物資過於重要,以至於韓盈不得不放棄了彆的事務,親自帶隊,所隨的兵卒甲士都是精銳,安全性極高,不少行商見狀,選擇跟在了她們的後麵。
過往韓盈對這些行商不曾搭理,跟著可以,但行隊要遠離在三裡之外,駐紮更是不能在一處,如今突然在天黑之後帶人過來,說是快到瓠子口了,那邊物資不足,接下來的幾個月都得吃糠咽菜的,提前帶著大家放鬆放鬆,好好吃一頓,著實把行商們嚇了一跳。
這理由合理,但行為實在是異常,畢竟以前實在是沒有過這種行徑,行商們敏銳察覺背後有古怪,但還是堆出笑臉,拿著火把趕緊從自家翻找出各種香料以供韓盈手下使用。
駐營時,善獵的兵卒便已經到處打獵,自從此地水災停止泛濫,又沒有多少人煙之後,各種動物紛紛開始擴張自己的地盤,通力合作之下,除了野雞、灰兔、冬蛇這些常見的獵物,還有人打來一頭鹿,肉食頗為豐富,有擅庖廚的兵卒和女醫料理著它們,放血醃製,再抹上香料燒烤,味道著實勾的大家肚子饞蟲都要出來了。
不過,就連行商都覺著韓盈帶人突然跑到他們這邊古怪一樣,被她叫過來的屬下們也察覺到了異常,有些心思活絡的,譬如女吏鄭瑾,總有股食物雖好,吃起來卻總有點食不下咽的感覺,偏偏這是韓禦史特地請大家吃飯,又不得不做出副高興的表情奉承。
而有聰明的,也有愚蠢的,信了韓盈這套說辭的柴生,就高高興興的在人群中又唱又跳,活躍氣氛,直至滿頭出汗這才退下來,拿過熱氣騰騰的烤肉就開始啃,看的鄭瑾眼角直抽抽,恨鐵不成鋼的低聲對他說道:
“柴生你個蠢貨,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隻顧著吃?”
腦子缺根弦的柴生抬頭看了看月亮:“也就是戌時?或者亥時?應該還沒到亥時吧?不管了,長吏,這麼香的炙肉,你真不多吃點?接下來好幾個月都隻能吃煮熟的豆麥飯,那才叫難受呢!”
豆麥飯,加鹽煮的豆子和麥子,不去殼的那種,磨牙不說,連續幾個月吃下來,人嘴巴看到就反胃,不怪柴生現在逮著肉使勁啃。
可幾個月的苦楚而已,哪裡比得了現在的古怪!
鄭瑾理解手下想法,沒辦法摁頭繼續跟他說下去,隻能心不在焉的到處看著,希望能發現什麼異常。
身處野外,韓禦史也沒過多講究,隻讓大家圍篝火坐成一個圈,不過階級和秩序在這種時候依然存在,個人的位置仍是以職權和親疏影響,鄭瑾的職位不高,所以居於下位,好在圓圈的坐法能讓她看到大部分人的姿態,不少人正和她一樣,正在環視周圍,試圖尋找可疑的存在,目光彙集的刹那,又都默契的躲開。
怎麼找不到呢?是此人太會裝了,還是自己想錯了?
鄭瑾心中升起疑惑,她將目光投向了主位的韓禦史,看對方用刀切著炙肉送入口中,看起來極為悠閒舒適。
似乎……不對,這都要亥時了,玩鬨的時間太久,怎麼還不說回去?明日還要繼續趕路,韓禦史就不怕大家休息不好,精力不振,運輸出了差錯嗎?
如鄭瑾想的一樣,負責守衛的兵尉崔元卿突然站了起來,出聲說道:
“禦史,今日天色已晚,獵來的肉也差不多都吃完了,不如就此散去,讓大家休息,明日好能繼續趕路吧?”
這理由很合理,但不知道為何,鄭瑾心猛的突了一下,那種危險即將到來的感覺又開始籠罩著她。
果然,未等鄭瑾思索,主位上的韓禦史拒絕道:
“不急,還有一道大餐未上,崔兵尉還是再等等吧。”
天寒地凍的,還能有什麼大餐?
聽到此話的眾人心中都是一淩,那崔元卿也像是被說動了似的,準備坐下,正當眾人放鬆之際,他突然暴起,手持利刃直衝韓禦史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