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這樣要求的韓盈笑著點頭回道:“回陛下,臣是隻說讓九卿各官署和臣下官署的庖廚去學廚藝。”
這個肯定的回答讓劉徹有些哭笑不得。
過往韓盈未至之時,她在奏書上寫的都是各種國策,基本上都言之有物,對國有利,今天算是她第一次上朝,按理來說,怎麼都得提點符合朝會或者更加震撼的內容,讓大家認可一下她的才華和能力,誰承想,竟會提這麼一個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事?
“此等小事,你直接與丞相,不,直接與九卿說就是了,何必拿到朝會上來?”
從朝會討論的天下治理,各類稅收,考核郡國上計的內容來說,各官署的廚子去精進一下廚藝的確是太過微小了,拿出來說著實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但韓盈肯定是不會承認這點的,她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陛下此言差矣,食乃人之根本,食飯足者方精神充沛,做事認真,反之則精神萎靡,做事敷衍,而能食飯者,又在菜肴口味如何,難以下咽之飯,定會讓人飲食稀少,以至身虛精差,延誤政務,怎麼會是小事呢?”
西漢,皇帝才剛開始集權,君臣之間關係沒有後世那樣,就是赤裸裸的主仆,這點從坐上就能看出來,皇帝和大臣一樣,都是跪坐,看不出孰高孰低,甚至兩度被韓盈反懟,劉徹也沒有生氣的情緒,反倒是覺著有幾分和往常不同感覺。
過往他和韓盈多是通過奏書交流,即便有過指點,韓盈也回過臣感激涕零之類表忠心的話語,甚至到了能夠互相關心身體健康的地步,但奏書還是太過於官方,寫的也太少,通一次信的時間也長,韓盈這個臣子真實的秉性到底如何,劉徹其實是摸不清的。
這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遠的香近的臭,現在韓盈調到朝中要天天見麵了,對方若是有什麼‘忠言逆耳’‘直言不諱’的性格,難受的絕對會是他。
一個汲黯已經夠讓人受得了,再來第二個……
嗬嗬。
而這兩次被反懟下來,劉徹很快認識到韓盈完全不是汲黯那樣的人,她當然也會有幾分鋒芒,但這份鋒芒隻會在自身受到威脅上顯露出來,更多時候隻會往一些不痛不癢,根本不會引發他反感的方向去。
這不是一個妄想約束他這個帝王的臣子。
劉徹很快意識到了這點。
而除此之外,她也在表現出自己並非是什麼聖人,她也有自己的喜好,而且能為之做出尋常人不會做的事情。
宛若完人的聖人,在活著的時候,彆說大臣,皇帝也會忌憚,隻有死了之後才會將他奉為楷模,用來規訓臣屬,真到任用的時候,還是有喜好,有弱點的臣子用起來才會放心,不管韓盈是有心還是無心,劉徹都對她多了幾分好感,他有預感,兩人的君臣關係或許能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故此,他仿佛被韓盈說的極為無奈一樣,頗為縱容的同意道:
“好好好,不是小事,朕同意了,等下朝你讓人安排吧。”
讓幾個廚師精進一下廚藝而已,韓盈就沒覺著會被拒絕,此刻皇帝同意,她也不再多說:“多謝陛下。”
“我聽聞山陽郡珍饈甚是一絕,韓尚院可是有口福啊。”
初始印象有時極為重要,不隻是皇帝在觀察韓盈秉性,列卿之間也在這麼做,眾人都沒想到,等她奏報不說什麼防疫,而是先提這麼一件小事,甚至又在反懟皇帝,而皇帝也如此遷就,這透露出來的榮寵讓人乍舌,也讓有意想和韓盈交好的大鴻臚調侃:
“看來日後,我也能如韓尚院般享受一番了。”
即便魏裳隔的較遠,還有事要做,但她還是調整了休沐的時間,專門來長安城和韓盈見過一次麵,兩人聊了不少這幾年的發展,其中就有食譜外泄的事情。
而這件事中,最有名的就是大鴻臚,不僅要走菜譜讓廚子在自己家複做,還借著去找人的理由去賽馬場專門嘗做的夠不夠像,覺著不行之後還想從她手下買人,讓魏裳印象極為深刻,此刻聽他這麼說,韓盈一點都不信他沒在官署給自己改善夥食。
就是他不承認,韓盈也不好指出來,想來大鴻臚瞞著眾人吃獨食也不容易,現在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也是好事,就是吧……
“此事可不在我,大鴻臚你想要吃好,可得看官署中的庖廚能學到多少了。”
“那我可得多派幾個庖廚好手去才行。”大鴻臚似乎真在想此事,麵上還多了幾分遺憾:
“可惜不能全送過去,不然,便無人料理膳食了。”
宗正有些看不慣大鴻臚的墨跡,直接道:“從彆處調些仆隸過來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這膳食煮熟能吃和好吃之間的距離,可是能和地下與天上的距離一樣遠呢。”
大鴻臚擺擺手:“我回頭再多想想吧。”
終究是在朝堂上,閒雜事不能說太多,大鴻臚止住了話語,此事便揭了過去,而韓盈也開始繼續奏報,這次,她終於提出了符合朝會事務的防疫。
相較於建議廚子去精進廚藝的輕鬆,提到防疫的韓盈瞬間嚴肅了起來,不僅如此,她奏報內容更是讓眾人高看一眼,從幾大疫病的傳播原因和症狀,到針對性的防疫辦法和製度,需要維護這套體係所運轉的成本……每一項都講的清清楚楚,幾乎詳細到朝中隨便來個人都能直接上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