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敢觸犯,那也如同深溝裡的老鼠,不能讓此事攤到陽光下,更不能見人,否則當真正有執行力法律的人來時,死亡的鐮刀便已經開始懸在頭上了。
上穀郡城的情況,長久在此的郡守郝賢不要太清楚,他是沒有直接去做這樣的事情,但說底下那些人孝敬沒有走私賺來的部分,肯定就是裝傻了,再者,郡中爛成這個樣子,他這個郡守可不是一般的失職,世食漢祿,卻縱容一城如此……
郝賢完全不敢再深想後果,甚至連韓盈指出的這點也不想承認,他儘力忽視背後涼颼颼的感覺,艱難的否認道:
“這,韓刺史說笑了,上穀郡城對陛下忠心可鑒,怎會做此等十惡不赦之事?分明,分明是——”
韓盈沒有打斷郝賢的辯解,她隻是拿著棋子看著他,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而想要辯解的郝賢,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若沒有證據,韓盈如何會提及此事?今日敢提,恐怕早就有了準備,這模樣就是等著他呢!
隻是郝賢停住了嘴,心同樣也跟著落了下去,韓盈到現在的態度都很輕鬆,可越是這種輕鬆越讓人害怕,因為對方明顯手中有著極為充足的證據,不然她不至於這麼輕鬆,而一個淩駕於眾太守之上,丞相之下的刺史,她過來會處理簡單的官吏放水讓普通行商走私之事麼?
想想對方做官之本,尚院之職,郝賢額頭上便開始冒起來冷汗,他抬手揮退隨侍,左右看了一下,確定四周無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開口:
“韓刺史,邊疆苦寒,底下的官吏們也不容易,的確有些小…不,的確有些人手頭有些緊,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就像是現代老油條罪犯在警察麵前,永遠是審一點吐一點,不利於自己的事情絕不會提一樣,郝賢也有著同樣的心態,不提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情況,不全說出來,那還能有所狡辯的餘地,可若是全說了,那不就是等對方拿捏麼?
所以即便清楚韓盈手中有所證據,郝賢仍沒有承認與自己有關的事情,滑的像個泥鰍。
不言語的恐嚇已經無法再詐出更加有用的東西,麵對麵對郝賢這麼能撐的對手,有所準備的韓盈沒有任何慌亂,她輕笑一聲:
“十惡不赦之罪雖說嚴重,卻也不至於讓陛下過來派我過來處理,位次丞相的刺史,怎麼也得處理夷三族的罪責吧?”
夷三族!陛下!
能嚴重到這種程度的,除了這兩年草原上的神藥,恐怕沒有彆的了,這件事連陛下也知道……恐怕也不足為奇,不過,此事他未曾參與,應該能躲過一劫?
雖是這麼想,可郝賢心中卻怎麼都平複不下來,他覺著過往汲廉所送木盒裡的金餅和燒化了的金水一樣灼熱,燙的他拿起金餅把玩的手指也開始無端刺痛起來,他口色發乾,腦子似乎也不會轉的問道:
“還請,還請韓刺史明示?”
“白藥。”
看著郝賢那張似哭非哭的麵孔,韓盈挑了挑眉:“當然,這兒恐怕更喜歡叫它神藥。”
她知道此事!
陛下是不是也知道此事?!
冷氣穿透外袍,從四麵八方的往郝賢身體裡鑽,凍的他手腳四肢都僵硬了起來。
一些難以言說的疑點,此刻終於有了答案。
如今文武不分家,不少‘文’官和武將一樣能上馬殺敵,派一個文官過來做軍事準備合理,但派韓盈就有幾l分不合理了,她一直都是為政,哪裡有這方麵的能力?若是個男官還好,女人……著實有些詭異,更不要說軍事上明明衛將軍更擅長,去年對方就是內外一把抓的,今年為何不讓他來,反倒是派這麼一個女官,還給她僅次於丞相的權力?
若是陛下讓對方來查他,查上穀郡這些事情上,那便說的過去了。
而既然是查,韓盈還能在私底下見他,那就是還有回旋的餘地。
意識到這點的郝賢連忙再次強調:
“韓刺史,我當真未曾做過於此有關的事情,這分明是那些人過於逾矩,實為大逆不道啊!”
韓盈臉上多了些許譏諷:“真的?”
“這……”
看著韓盈的表情,郝賢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稍稍鬆了些口:“隻收了些賻錢,也慣例,未曾敢多做些什麼。”
韓盈盯著他看著,將他盯到發毛,這才說道:“你倒是未說什麼假話。”
“隻是僅僅是走私白藥,仍舊不必讓我親自來此一趟,郝賢,你可知這白藥已經賣到了匈奴王庭?”
此話一出,郡守郝賢心裡便咯噔一下,可還未等他開口,那韓盈便從從袖中拿出寫滿文字的卷布,眉宇多了幾l分慍怒:
“這是杜延從曹肥家中搜出來的暗賬,雖說曹肥已死,好在他家中尚有間人,能看懂所寫為何,區區一個賀商,往來一次便能狂攬上百金,五五分利,再往上層層瓜分,曹捷、高鵬、周溯、汲廉……連帶著你竟都在其上!”
說著,韓盈便將這絹布直接扔在了棋盤之上。
她倒不擔心對方看,因為蔣師和宋琳靈機一動,直接拿暗語寫的這賬冊,人和數字都做了處理,外人看是看不懂的,但郝賢若是想找自己的卻能飛快的找出來——這暗語指人都是用官職隱喻的,郡守就那一個,還是排在最前麵。
郝賢本就被白藥賣至匈奴王庭背後所隱藏意思嚇的冷汗直流,哪裡還有心思辨彆此物的真假?尤其是想想前天手下府吏聽到對杜延的抱怨,更是對韓盈謀算隱忍的行為感到心驚,他看著那絹上所寫的官職,連探究下麵文字指代多少金額的心思都沒有,心中隻剩下兩個字。
完了。
陛下知曉此事已經足夠駭人,而神藥賣至匈奴王庭,和勾連上匈奴單於有什麼兩樣?這哪裡是夷三族,九族都要沒了!更絕望的是,這曹肥竟然將他也記在這賬當中,實打實的證據在前,他再說自己隻收點兒賻錢,對此事並不知曉又有什麼用?韓盈沒往重裡說而已,換個人恐怕此刻都要質問他是不是和匈奴單於有什麼私下往來了!
他的人頭,他一家老小連同族人的性命……不,還有救,韓刺史還沒那麼說呢,她說信他的話,還隻約他在此地見麵,私下商議,這分明是在給他機會啊!
飛快意識到自己僅剩生機的郝賢顧不得儀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即將流進眼裡的冷汗,起身快步上前,在韓盈麵前跪下,誠惶誠恐的喊道:
“韓刺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