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勝一點兒都不相信公孫敖的話,還因為他突然而來的質疑生出了怒意:
“我親眼看著它放進裡麵去的,哪會你說沒有就沒有?!”
對於沒有證據的指責,無論是心裡有鬼的人還是沒鬼的人,都會生出憤怒,前者是犯罪後的極度心虛和竭力掩蓋事實真相,後者是無法麵對自己憑空被人
汙蔑清白,畢竟,這對於他的職業和聲譽都造成了極大的負麵影響,而此事對葛勝更為嚴重,若是真的,輕則丟職,重則丟命。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憤怒一點也不意外,公孫敖同樣沒有生氣,他冷靜的解釋:
“葛勝,我答應你去看他們整理戎捷,就是想趁機賞玩一下它,可以說,那些箱子我都掀開看了一遍,就是沒看到那串瑪瑙珠鏈。”
葛勝抬頭看著對方,那股升上來的火氣逐漸降了下去,他開始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如果,如果公孫敖說的是真的——
他還是不信。
先壓下去火氣,葛勝正色道:
“我們這些人整理的時候都互相看著,根本動不了手腳,更何況箱子上有名冊,還有總卷,大家都蓋了印的,若是有所缺失,第一個就是追責我們,而外麵守衛如此森嚴,也不可能有人進來竊取此物,你說的……”
“看守侍衛都是你的人吧?”
公孫敖不想在此事上繼續爭執,他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直接道:“上穀郡中我有認識的人,這樣,我去找個會開鎖的過來,夜裡你我一起,悄悄的去看上一遍,什麼就都清楚了。”
對方態度太過於篤定,這讓葛勝心裡開始沒底起來,他停頓片刻,應道:
“好。”
相較於這些來了幾天,也並不與本地官吏接觸的宮人,公孫敖待的時間更長,還因為之前處理曹捷汲廉的事情,與獄吏打過交道,想悄悄找個會開鎖的賊人過來,易如反掌,二人等到天黑,帶著此人返回院中,點上油燈,借著火光清點箱中物品——果然少了那串瑪瑙珠鏈!
見此情景,葛勝握緊了拳頭,怒斥:“豎子!”
公孫敖已經開始催促賊人去開彆的箱子:“先彆氣了,快看看其它箱子裡少了什麼!”
三人一通忙活,古怪的是,除了這串珠鏈,其餘竟什麼都沒少。
小心的把所有東西複原,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這也是葛勝不願意再查一遍的緣故,已經放在木盒裡的東西簡直和後世的過度包裝一樣,一個裡麵根本放不了多少,一個個打開再按照原樣放回去極為麻煩,尤其是他們這是偷著來的,那擺放位置和之前必須要一樣,免得引起那些宮人的疑心,難度已經夠高了不說,他們是還在黑夜裡借著一點模糊燈光做的!
腰酸背痛的返回住所,葛勝身體累到極致,神經卻緊繃的厲害,他不肯坐下來休息,而是反複的在房間內踱步。
太詭異了,這串瑪瑙珠鏈到底是怎麼沒的?這玩意兒可是能要他命的啊!
比起來想不明白的葛勝,公孫敖倒是有幾個猜測的方向,顯然,每個方向都不太好,這讓他整個人越發的煩躁起來:
“葛勝你彆轉了,轉的我頭疼!”
葛勝立刻停了下來:“公孫將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這時候知道叫將軍了!
公孫敖斜了他一眼,頗為生氣的開口:
“你看你做的什麼事
!這可是進貢給宮裡的戎捷,不起眼的金石也就罷了,血紅瑪瑙和蟲珀這種皇宮王侯才用得起的珍物你也能看丟,這,這讓將軍知道,必定要撤了你的參軍,保不齊,你這顆人頭也不用留了!”
我——唉!?_[(”
葛勝急就急在這兒,現在能救他的,隻有立馬找到此物,將其不著痕跡的放回其中,其它任何情況,最輕也是讓他丟掉職位,不然,他何必要去那邊守著?
“公孫將軍,您就為我出出主意吧,我現在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既然你未曾動手,那能動手的,無非也就是宮人,侍衛,以及郡府中的外人這三種情況。”
公孫敖一邊分析,一邊說道:“白日你與宮人都在其中整理,侍衛和外人能盜取的時候,也就在午時和夜晚這兩個時間,你昨日上午還見過此物,如果是他們動手,那失竊的時候就是在昨日中午,晚上,今日中午這三個點。”
“這些看守的侍衛,我是將長安軍和本地軍打散重新安排,他們之間也不認識,很難信任,哪裡能進去竊物?而外人……官吏都知道這院子裡放著戎捷,個個都繞著這邊走,壓根不會過來。”
有了公孫敖的分析,葛勝總算是恢複一些理智,就是臉上的苦意與驚慌怎麼也去不掉:
“更何況,那些戎捷送過來的時候,都是胡亂包裹,根本不知道裡麵是什麼,宮人整理的時候都是拆一個算一個,擦拭好了再放到對應的盒子裡,壽康盒不知道翻看了多少次,若是昨日少了,早就要被發現了!”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盒子都沒有落鎖,能讓公孫敖下午隨意翻看的緣故。
聽他這麼分析的公孫敖點了點頭,也算是認可這個說法:
“這麼說的話,動手時間隻能是那盒子裝滿,基本上沒人看的時候,以及宮人的嫌疑最大。”
“那這就更說不通了。”
葛勝不由得搖起來頭:“偷竊此物對他有什麼好處?返回長安,定會有上官前去核查,一旦發現,同樣是會丟掉性命的!”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點。”
公孫敖擰緊眉頭:“按理說,即便是謀財,也不應該這樣動手,除非,此人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財。”
“你是說……陷害將軍?”
葛勝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誰會……”
還未說完,公孫敖冰冷的眼神就讓他停住了嘴。
良久,他才道:
“僭越之罪。”
其實以大將軍的身份來說,使用一部分皇宮王侯才能用的飾品很正常,帶蟲珀的瑪瑙珠鏈他也能夠擁有,前提是不是這條,因為這件珍寶是已經確定獻給皇帝的戎捷,他再拿,就是僭越,隻不過這種事情向來可大可小,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大了,那就是死罪,小了,直接將此物賜予衛青,事也就過去了。
那問題來了,陛下到底對衛青是什麼態度?
在這方麵,大家的看法顯然並不一致。
彆人覺著榮寵至極,但公孫敖偏向於悲觀。
無論此時還是曆史上的衛青,這個時間都才剛剛開始他的‘權臣’之路,沒有人能想到他能與皇帝君臣相得幾十年,直至死亡,在目前來說,漢國擔任大將軍——或者說權臣的,很少有好下場,譬如不過三十五歲便被呂後和蕭何聯手所殺韓信,周亞夫因兒子私買甲盾而死,竇丞相與當今天子的舅舅,曾經的丞相田蚡也都死於政鬥……
無端揣測上意太過於危險,但旁觀至今,公孫敖也能看出來陛下極為忌憚權力過大的丞相,而今衛青如此的年紀便突然成了位於丞相之上,封無可封的大將軍,實在是讓人心驚肉跳。
因為未來實在是晦澀難明。
當然,那也隻是未來而已,至少現在不會有事,讓公孫敖選,他也願意生食五鼎,死被五鼎烹。
隻是他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麼快就動手。
若背後無人提前指使,哪會有宮人平白做出會這等丟掉性命的大事?
若不是察覺,不,若不是陛下想這麼做,那不會封大將軍,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此時陛下對衛青的信任最高,那,應該是有人想挑撥離間?
可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說起來,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去看所有的戎捷,頂多是看看總冊,而總冊是竹簡,記載此物的那條可以拆下來重新再編,這樣陛下便不會知曉瑪瑙珠鏈的事情,若是有人遮掩住箱子上尺牘,那倒是能給衛青埋一個極大的坑。
隻是……
不知道為何,公孫敖總覺著哪裡還有些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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