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1 章 拖你下水(1 / 2)

這可是衛青啊……

高壓之下,人總是會克製不住的去尋找一些刺激來釋放壓力,又或者尋找其它補償來平衡自己遭受的損失,這樣的危險的念頭一出現,便如落在秋日草原上的火苗,瞬間瘋狂蔓延成熊熊烈火,讓人無法遏製。

抿了下唇,韓盈拿起觥杯,又飲了一口酒,她深呼吸,儘力將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將軍,此事我心裡有數,你先彆生氣,先聽我說為何想這麼做,如何?”

韓盈的語氣依舊平和,她看著衛青,目光溫柔而又堅定。

這不是無知之人在得知世界殘酷一麵後會有的姿態,那應該是惶恐,畏懼,再次也是遲疑與猶豫,開始思索自己能否承擔這麼大的代價,而這些,她都沒有。

她是真的知道自己有可能遭遇什麼,而非一句假話。

知道,還要這麼做,那肯定有必然為之的緣由,或者是避免的方法,無論是因為什麼,他都有必要聽一聽。

“我有些失態了,見諒。”

壓下憤怒,衛青調整好心態,微微頷首:“你說就好。”

說著,他舉起觥杯,示意與韓盈敬酒。

這就是飯桌上討論事情的好處了,可以有一些合理的動作來緩解直接談話中,過於激烈、不合適宜的話語,讓氣氛重新變的緩和起來。

見衛青敬酒,韓盈也舉起觥杯,同飲過後,她再次開口道:

“將軍也知,我等女子為官,雖說有能為在,可實際上,也是時局相助,與陛下改弦易轍相合,才有了這千古未有的改變。”

是不是千古不好說,但如此大規模女性有正式官秩的,也的確是第一次出現,衛青目光也緩和下來。

他有些明白韓盈的目的了。

韓盈是女官中最大,最不會受到惡意揣測的人,畢竟在她來到長安後,除了陛下,與她共事的男人,起步年齡在四十歲,甚至不乏五六十的老頭,實在是沒有什麼瓜田李下之嫌,但,她往下的那些女官呢?

肯定會有更多年齡相仿的存在,說不定就會有人像他們這樣,借機陷害,甚至還會出現上官強迫等糟汙之事,一旦爆出,韓盈將極難處理,更會影響到朝中彆的女官立足。

她肯定意識到了這點,並想趁這個時機,提前處理這種事情,隻是……

這要怎麼利用此次陷害,以及防止自己落入那樣的境地呢?

衛青想不到,不過,他沒有追問,而是順著她的話勸道:

“如今情形,不知耗費多少心血,就是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事業想想。”

“我正是因此而為。”

生拉硬扯的拽著這些有能力的幸運兒走到至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韓盈對自己建立的尚院署有多麼重視,倘若衛青真有惡意,早就會拿此要挾,根本不用她說,現在特地提,是反過來讓衛青明白她不會作死。

“隻是無論什麼改動,隻要底層支撐的根本沒有變,那不過就是在舊

有秩序上進行一些調整,本質上來說,並未動搖什麼,所以舊有的影響永遠會根深蒂固,今日之事,也絕非我一人所遇,也不會僅此一次。”

這段話涉及的內容太多,即便有軍製改革經驗的衛青,也有些難以理解,他不由得問道:

“這底層支撐的根本是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真的,抓重點不要那麼快還那麼準啊!

有些東西,韓盈是真的不想說,畢竟很容易轉過頭來坑自己,但不說吧……又解釋不清楚,她想了想,開口道:

“這講起來有些複雜,我給將軍舉個例子吧,假如說,現在有一個匠人,他研製出來一種新弩,三百米內,射擊誤差在兩寸之內,箭頭經過改良,可以穿甲,最遠可以射至五百米外,上有共有十五支箭的箭匣,射完後,可迅速更換箭匣,其製造成本和黃肩弩相同,拉緊方式……加一個腳踏裝置,以全身使力,普通將士也可拉開,您覺得會發生什麼?”

弩,幾乎可以說是最接近後世□□的存在,而西漢在弩的研製上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黃肩弩,最長射程四百米,上麵有望山和刻度,也就是瞄準裝置,能夠大幅度的降低訓練士兵射擊精準的時間,但缺點也很明顯,因為還是由手臂拉動弓弦,隻能由身強體壯者才能使用。

可即便是這樣,黃肩弩在戰爭中仍舊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是如今步兵克製騎兵的有效武器,當然,誰也沒有規定會用弩的隻能是步兵,騎兵也可以裝備弩箭,所以衛青在出征的時候,也會挑選一部分能夠使用黃肩弩的弩兵,遠距離先射幾輪消耗敵人數量,近了之後換長兵器也是基本的作戰技巧了。

而韓盈形容的這種弩,基本上已經達到了初級□□的狀態,其優勢性不言而喻。

一個優秀的軍事指揮家,顯然要比韓盈更加清楚武器的特性,過往的所有經驗,都讓衛青明白這種弩並不可能出現,或者說出現,也會在重量,大小,製造成本上,有著極大的製約,但既然是虛構,就姑且當它和現有的黃肩弩相同,如此再想——

“如果真有此物,幾乎可以直接用步兵對陣匈奴騎兵了。”

衛青微微擰眉:

“弩箭射上幾輪,匈奴人必然傷亡慘重,哪還敢進攻?倘若陛下沒有外征匈奴之意,那邊郡多組建弩兵,便不用太擔心匈奴大軍入侵,而我對敵匈奴所訓練的戰術也可以停止,放棄騎兵衝鋒,繼續過往的騎……不,腳踏需要騎兵停下射擊,那還需要一部分擅長衝鋒的騎兵進行追擊,但數量不用太多。”

說到這裡,衛青停頓了一下,總算是理解了韓盈的意思:

“如此,整個漢國的重心,都會放在訓練弩兵,以及如何製作這種弩機和箭上,倘若能大量製作,那對陣匈奴取勝的難度將會降低數倍,這倒是好事,可惜,這種神兵利器,恐怕根本做不出來,倒是女官,雖有醫術,卻並非如弩這般改變太多人,也並非徹底掌握在手中……著實有些不妙。”

“正是如此。”

韓盈垂眸,她向前靠

了靠,手臂支在案幾上,托著臉頰,輕歎:

“如沙中建屋,根基不牢,自會有人想要動手,再加上過往觀念,前路簡直是遍地荊棘。”

這是示弱。

前路當然不怎麼好走,甚至隨時有傾覆的危險,但這不代表韓盈以及她手下的那些女官現在過的糟糕啊。

權力在握所能得到的,絕非一句能處置手下人性命的‘掌控欲’能夠概括,之前,整個上穀郡城都在圍繞著她服務,因她喜而喜,因她怒而怒,而韓盈手底下的那些女官,哪個在此之前不是連身家性命都無法保全?

如今為一家之主,不說在家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不必晨昏定省,被公婆磋磨,丈夫甩臉色,有什麼想玩的,想買的,都不用愁家裡人不允許怎麼辦,更不要說社會價值所帶來的精神愉悅,也就是古往今來在這方麵的洗腦太嚴重,事實上,她們個個都已經達到了主父偃的成就好嘛。

可是世人大多不提主父偃全家族滅,而是抓著他生前享受和政績大肆吹捧,反倒是衛子夫,沒人提她從舞女成了皇後三十年來多麼風光無限,非要扯著跟兒子起兵,失敗後全家就剩一根獨苗多慘多可憐,和後世拍撒切爾夫人電影一模一樣,哪個失權領導人的晚年好過了?趙武靈王還活生生餓死在沙丘呢!

這種‘普世價值評價’,誰信誰是蠢貨。

坐在對麵的衛青有些沉默。

和過往那由足夠自信所撐起來的溫和不同,此刻的韓盈看起來很是無力,需要靠在案幾上,才能支撐住身體。

護住那些女官,抵禦周圍永不停歇的刀光劍影,殫精竭慮的去想未來還會經曆的風險,怎麼不難,不累?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那些脆弱,隻是不肯示於外人而已……嗎?

數月前在宮內直接說要拿自己當誘餌的,此刻連他都要利用的女人,誰信她脆弱誰是傻瓜!

衛青還沒有沒忘記韓盈剛才提出的什麼,不可否認,她的確壓力很大,有些撐不住也不足為奇,但把脆弱表露的這麼明顯,那就有些虛假了。

他很想生氣,但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那是她的戰場,做為此刻唯一的‘將軍’,為了達成目的,示敵以弱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她又不是在做什麼惡事,她與她的手下,是在治病救人,是在勤廉為政,活民無數,而非魚肉鄉裡!

一個有那麼大能為的好官,隻因是個女人,就要被除之而後快嗎?

衛青握了握拳,隨即又有些無奈的鬆開:

“所以,你打算怎麼應對?會不會置自己於險地?”

“這些想要陷害將軍和我的人,是等不了多久,他們很快就要出手。”

衛青明顯有緩和的姿態,韓盈自然要緊跟上,她略微有些遲疑,還是直言道:

“據我推測,此次下手之人,可能會是最近有名的齊人少翁,周夫人,及太醫院所勾連的少府中人,之前陛下就已經要我調整太醫院,因此次戰事,我便答複陛下,返回後在進

行改動,他們恐怕有些不能容我,太醫院原屬少府,能穿線搭橋在一起也不足為奇,如此,便有了這些宮人的栽贓。”

“我回去,必然要整治太醫院,之前我隻是想輕微調整,現在……下手肯定會重一些,他們等不了,肯定要儘快反擊,而那齊人少翁,不過是假做鬼神,哪敢讓我在朝堂上多留?怕更是要早早的開始動手了。”

“齊人少翁……原來如此!”

醫藥和軍隊跨行太過嚴重,衛青也沒有想到這裡麵還有這麼一層仇恨,此刻韓盈一說,他才想起來女醫在民間拆穿了不少身為騙子的巫覡廟祝和方士。

倘若這齊人少翁真的有問題,就算他沒有參與此事,那在韓盈的威脅下,也會加入反對的勢力,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肯定會有人主動拉攏他,而這樣一來……

“讖語,他必然要做個預言。”

作為土生土長,最熟悉現在常用手段的衛青立刻道:

“朝中知曉此事的人不少,他不會直接衝著你來,再加上周夫人引薦,那肯定還是要先損傷我。”

韓盈點頭,接道:“至於謠言,我與將軍總共也未見幾麵,比起來其它,我覺得私情更為可靠一些,不過在此之前,這些人肯定要先做些鋪墊,等世人生疑之後,再有人直接指證。”

“那瑪瑙珠鏈便是關鍵了。”

一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確定了陷害的整套流程,不一定完全準確,但肯定和這大差不差,畢竟這些人的職位和能力,以及衛青和韓盈的情況,使得他們隻能使出這些的手段。

其實此計已經足夠狠毒了,但沒辦法,皇帝就是更加信任衛青,而韓盈早回去一步,提前上了眼藥,那皇帝肯定更信她而非少翁,隻是——

衛青道:“若是如此,澄清……恐怕不易。”

其實隻要皇帝願意把那後妃和少翁的陷害的事情說出來,那的確不會有什麼謠言,但這讓皇帝的臉往哪兒擱?更何況,他今日覺著對衛青韓盈好,能說,日後若是生厭,此事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所以,韓盈從一開始就不覺著這能公開,頂多做為私底下的真相,在少數群體,也就是朝臣中互相知曉,這也是肯定會出現的情況,畢竟,皇帝之前那麼捧少翁,突然就清理掉,大家肯定會去揣摩到底怎麼回事,這可不是被鹿撞死之類的理由就能讓大家信服,聯想韓盈和衛青的情況,基本上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為尊者諱,乃臣子本分。”

不過皇帝願意在此事上裝聾作啞,她又何必戳穿呢?這對自己又沒有好處,說了句漂亮話,韓盈又道:

“將軍也知女子為官不易,如您這樣高潔的,向來少有,反倒是以權謀私者比比皆是,而他們身居高位,用些手段,女官吏總會‘自願’陪他的,可在外人眼裡,說不定還是這女官自己貼上去的!這如何去罰?”

“而今日之事著實微妙,將軍英武,我自薦枕席,完全在情理之中,可那瑪瑙珠鏈又難說寓意為何,朝臣經常與我對著來,我越

咬定此為兩情相悅之事,這些人必然要提及有強迫的可能,進而嚷嚷著將此舉定為有罪。”

衛青總算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了。

很多時候,律法設立要落後於現狀,先出現事情,大家才想著要如何去懲戒,製止,沒有出現之前,那設立相關法律,隻會引來無數人扯皮,尤其是韓盈並非延尉署中人,那不僅立法困難,推動也難的要命。

可若是讓朝臣覺著這能用來製止女官‘依附’上級,獲得比男官更多的機會,那這些官吏可會非常願意通過並推廣它。

“若是這樣,倒的確不會出現我所說之事。”

“正是。”

韓盈笑著眨了眨眼:“就是將軍您的名譽肯定會受些損失,畢竟,我可算不上多美貌。”

衛青微頓。

他覺著,韓盈在這方麵的認知似乎並不太準確。

不說長安,當年在山陽郡時,就有不少人仰慕她風采,隻不過當時有許昭珠玉在側,這些人比不過,才不肯當麵言語,而來長安之後,也是有人想與其春風一度,後來見韓盈於男色上極為挑剔,為了避免使她不悅,才未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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