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微弱的倒抽冷氣聲音,從聞世弘身後的其他太學生中傳了出來。
西漢的確很不安全,可還沒到朝不保夕的狀態,越往上層走,人的安全度便越高,雖然也會有很大幾率死於政治傾軋,但絕不會如此血腥,尤其是認真養育的乳母,其感情不比生母差,這——
怪不得顧遲不敢視人啊!
儒家本就講‘愛人’,要對他人有包容之心,再加上顧遲的遭遇,聞世弘那想要指摘的心思,頓時消融的無影無蹤,他神色多了些許憐憫,頗為惋惜的說道:
“唉,若非如此,你或許早就能於我等坐而論道,也不必……罷了,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是有事。”
顧遲聲音多了些許猶豫,他停頓片刻,方才道:“我為粗鄙之人,未曾求學於大賢,如今有幸能求見博士,便想請教文章,隻是……”
“隻是不知這文章優劣,能否送於博士麵前,也不知該請哪位博士指點。”
咦咦咦?
聞世弘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又有新文章?那他可得看看寫的如何了!
“這可是巧了,我們幾個不敢說學識淵博,可幫你看看文章卻足夠了,就不知……”
“那就多謝幾位學長了!”
本就有這份打算的顧遲當即謝了起來,他拿出寫在紙上的文章,遞給聞世弘。
《憤鬼》既不是策論,也不是賦文,非要歸一個類的話,那便是,極短的短篇。
這種題材,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比如後世以有個宋國人……開頭的故事,也屬於那時編講的‘’,隻可惜它並不入流,多拿來愉悅精神,遠比不得其它學派重要,所以也沒有被記錄在竹簡上傳播的價值,更多依靠人的口口相傳,而這些人地位又不會太高,很容易
因為戰亂或者其它原因死去,連帶著那些故事也掩埋在曆史當中。
也就是說,聞世弘見到,聽到的故事並不多,而顧遲,他在情緒渲染上的功夫,放在這種文體上簡直是如虎添翼,尤其是他不知哪裡來的靈感,並未讓鬼怪直接殺人,而以一個正常人為主角,去描寫家中的異動,最後被殺時,才解開異動是鬼所為,而這鬼是被他殺的人所化,前來是為複仇。
而看到結尾,前麵鋪墊主角的異常也浮現出來,倒吸一口冷氣的聞世弘又害怕,又忍不住回看之前的內容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嘶,竟然是怨鬼複仇!”
“鬼複仇又如何?害人者本就當殺!”
“這文章還真是與眾不同,和之前那篇賦文相差也太大了,有些駭人啊……”
站在聞世弘身後,同樣看到這篇的太學生小聲交談起來,許是因為顧遲從出現在他們麵前時就非主流,再加上這又極為有意思的緣故,他們並沒有貶低這篇和學問完全不沾邊的文章,而是饒有興致的討論故事的細節,還有怕鬼之人,邊靠著同伴,邊強撐著看看。
“這文章可真是不同與往。”
將文章遞予他人,聞世弘下意識撫了下胳膊,他略微皺眉,道:
“你這文章雖然駭人聽聞,卻終究是勸人向善,略有可取之處,不過,明公過往曾說敬鬼神而遠之,他或許不太會喜歡此文,倒是秦博士更偏好此道,你可尋他請教,隻是尋之前,記得先拜訪明公。”
“多謝聞學長賜教。”
這完全是為顧遲著想,顧遲不會不領情,他再次行禮道謝,隨即又抬頭看向聞世弘身後的其他學生。
拿著紙張的人明顯有些不舍,他邊遞過來,邊問道:“你不會隻抄了這一張吧?”
戴著帷帽,顧遲也聽到了太學生‘沒有看完’‘好想再看一遍’‘要是能抄下來就好了’的小聲嘀咕,他唇邊微微做了些許笑意,聲音卻多了幾分歉意與無措:
“遲的確隻抄了這一份過來。”
那他們還怎麼看啊!
缺乏娛樂手段的時代裡,帶來的精神愉悅極為明顯,尤其是太學生過往未曾接觸過它,新奇與越看越怕的兩種刺激讓人越發難以忍耐,有人咬了咬牙,道:
“明公現在還在授課,顧遲你過去也見不到他,不若讓我們先抄一遍,我們再領你過去,也省得你到處亂走,錯過時間,如何?”
其實顧遲袖中還有一份《憤鬼》備用,他也在遲疑自己到底是現在將它送出去,還是先‘餓’兩天太學生,讓他們對《憤鬼》的渴求更高些後,再送過來,隻是沒想到,它竟會這麼受歡迎,稍作衡量,顧遲有些遲疑地應諾道。
“這,多謝諸位學長了。”
“不用謝,跟我們去亭下,那邊有爐火和筆墨竹簡,對了,你這文章裡……”
想把文章抄下來的太學子上前,招呼著顧遲便往他們辯論的地方走,邊走邊和他討論文裡的細節,待文章抄完還未停止,直到送至明公處方才停下,臉上還有些意猶未儘。
明公還在講學,告彆這位學長後,顧遲又等了些時間,等明公講完大課,和那些學生一對一的提問結束,又解答完幾個在後麵‘旁聽生’的問題後,這才上前拜見。
外麵寒冷,見是顧遲拜見等了這麼久,身上滿身的寒氣,明公便招呼他進了生著爐火的屋舍,讓顧遲烤著火暖和身體,自己將那篇《憤鬼》看完,略有些皺眉的開口:
“你之天賦在引動人情,於倒是頗為適配,可此為不入流之物,雖說能教化百姓,於名聲上……唉,顧遲,你心中有數就好。”
明公除了在太學講那篇賦文外,並未做更多的舉動,在他看來,能上達天聽,或許有運氣的成分,但更多是顧遲背後人更重,再想想他身上還有什麼價值,一些猜測便出現在心頭。
可惜是肯定可惜,但這的確是顧遲最好的選擇,明公也不會阻止,但同樣,他也不會再儘心力的將顧遲往儒學與出仕上引,畢竟他隱疾限製太大,明顯沒有另一條路好走,再者,這種搶人之舉,也容易得罪那背後之人,倒不如隨他去,自己願意學多少就學多少。
這麼想著,明公繼續開口:
“不過,你學識還是有些薄弱,先從《詩》《左傳》開始看起,不懂的再過來問我。”
顧遲恭敬的應下:“是,”
從明公處離開,顧遲沒有離開,而是尋今日的最終目標,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