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為明君,可是否能成就大事,還需時局相助。”
韓盈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顧遲怔了一下,也沒有繼續開口詢問,而是思索起來韓盈這兩問。
和旁人不同,顧遲其實也是講故事的好手,不然他也寫不出《憤鬼》,而這些東西是有一定相通之處的,隻不過他寫的是不入流的雜文,《國語》《左傳》是大賢整理編寫出來的重要史載,他過往很難將兩者聯係到一起,此刻韓盈提醒,他便逐漸反應過來。
《國語》的勾踐滅吳,其理有欺瞞世人之意!
和太學生視這些書文為真理,絕不可任人褻瀆不同,成長經曆特殊的顧遲並不迷信權威,不然他連往這個方向想的可能都沒有,但不迷信,不代表不信,畢竟那可是那麼多位高權重,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之推崇的古之賢文,怎麼會這樣欺瞞世人呢?
所以得出這個結論後,顧遲瞬間緊繃了身體,他有些想否定自己的猜測,可看韓盈那平靜的,仿佛已經看透一切的目光,終究是承認了自己的猜測。
“書……不可儘信嗎?”
韓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姿態親昵,卻掩蓋不了肯定的意味。
顧遲長歎一聲,道:“明白了,尚院放心,我不會在明公麵前亂說。”
聰明人,都不用她再交代,這也是省事兒,韓盈想了想,道:
“其實人讀書,大抵有兩種收獲,一種是明白書中的道理,其次是從書中看到真實世界運行的道理,而世間大多數人,隻願意教你第一種,第二種,要靠你自己去悟。”
韓盈的話並不對,這隻是針對現在教育所提的結論,畢竟社會規律也能總結出來教導大眾,隻是統治者與中間層都不需要太多‘聰明人’,普及的教育自然會偏向於愚民。
這也是韓盈一直不去和儒家辯經的緣故,因為她擅長的部分,是現代那套連國家性質軍隊法律都分析得明明白白的馬哲,但如今的漢國根本不需要那麼多認識社會本質的聰明人,去教導宣揚的結果,隻會是她變成另一個韓非子。
當然,這隻是不與儒家辯經的原因之一,具體情況更加複雜。
一來,‘儒’家發展的時間太長,彆的不說,光現今流傳的教材,就是各個時代最頂尖的學者所編寫,它們的確有所不足,但其長處的部分——
韓盈手下女官至今發展也就十年出頭,十年就想追上人家幾百年天才累積的努力,還是不要做夢為好。
女官在這積累極度遜色於儒學,已經是一大困境,性彆在其中更是帶來了難以處理的麻煩,即便不考慮韓盈會的那些內容多麼犯忌諱,想要保證女官在能力上更為出色,不被占據先天和社會優勢的男性排擠出官場,那這些知識就不能外傳。
可想讓新流派取代儒家,那就必然要將這些知識擴散出去,這完全是個死局,好在從一開始就不用想,因為它根本不適合外流,甚至在女官內部,韓盈的主動提倡的也隻是方法論,也就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係實際這些指導具體操作的思維方式。
這是具體行動的術,和儒學所教完全不是一回事,而女官之中,目前還沒有把術包裝成兼顧教化與篩選,適合世人的存在。
包裝不到位,即便有行政能力的人嘴皮不會太差,總能與人說道說道,但太學這群人更絕,他們專職進行學術研究和哲學辯論,自家人還互相攻訐,那繞起來人跟玩兒似的,韓盈她們這些女官上去辯論,完全是以彼之短,攻彼之長,更糟心的是她們官職又不低,贏了大家不會鼓掌,輸了那就不是沒臉的問題了。
總之,目前的局勢,就四個字,穩定發育。
反正現在女醫內部也已經開始出現專職的老師,這些人既會教導,也有編寫書籍,研究客觀規律與主觀能動性這種哲學思辨的內容,再等個一二十年,肯定會出來能和儒家辯論的存在,到時候官吏階層的女官人數足夠,也能穩住地位,那就能承擔男女的都學的衝擊。
至於現在……還是彆引發衝突,不,應該說不要上前與儒家這位霸主爭鋒,以防引起它的敵意。
尤其是醫家理論,它目前不僅不適合與儒家辯經,更不適合現在的女醫。
畢竟,儒家各方麵的體係,就是依托於現在的社會構建,不是漢武帝選擇了儒家,而是漢武帝代表的大多數人選擇了它,醫家除了醫術和稍微提一嘴有能者居上之類錦上添花的外,對儒家的宗法,忠義禮智信等等都沒有改變,那上去辯什麼?
女官為官儒家現在也沒抵製,壓根不用辯論,而有衝突的讖緯,彆說女官了,韓盈上都辯不動,至於其他好的辯完……分分鐘就是儒家的理論了,戰國各流派哪個不‘博百家之長’?捂著很重要啊!
至於為何女醫內部,尤其是高官之間也開始減少提的次數,主要是當初的二醫理論,在女醫還沒有人成為高官之前,它能夠激勵大家向上追求,但是當韓盈這些人已經開始做起來高官後,它就開始有轉變為歧視鏈的負麵影響。
所以治國的上醫瞧不起治人治病的中下醫思潮,還是早點控製住,防止它在上層蔓延為好,下層依舊是激勵大家的好口號,而除此之外,醫家這個身份,在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同時,其實也限製了它的傳播,不是醫生,那說什麼自己是醫家?可醫生——
現在的成醫考核難度越來越難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把醫家變成了當年墨家的即視感,但具體情況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隻要穩住,醫家的限製與儒家的起興,都能通過那些研究出體係的醫師解決和改善,而在穩住上,知道未來局勢的韓盈還是很有信心的。
時運在她,等就是了!
“如此說來。”
顧遲不知韓盈在想什麼,他思索了一下自己,認真的給出結論:
“我的悟性,是不如尚院您的。”
“那是當……開玩笑。”
戲弄了一把顧遲,韓盈笑嘻嘻的看著呆愣在原地的他,上手戳了戳對方的臉頰。
嗯,手感真不錯。
“剛才是騙你的,世間是有天之卓越之人能什麼都不會,全憑自己悟出來,可更多人還是有二分天賦,剩下七分要靠教,就算不是人教,也是有其他手段補全,我家中有些典籍,你記得抽時間去看,也可請教院中善教書的醫者,她們或許不知史,不過看待問題的角度,對你來說肯定會有些啟發。”
她五天五天地在未央宮官署裡關著,哪有時間一直關注顧遲的學習進度?還是讓這些自己親手帶出來的醫師影響更方便,正好能作為一個她掌握中下層思潮,動向與環境的渠道,以後有了小孩,前期教育更不用發愁了!
啊,又是快樂的一天呢。
韓盈開心,顧遲就有些懵了,這還是韓盈第一次這麼逗他,堂堂尚院這麼行事,實在是,實在是……沒見過啊!
顧遲耳垂開始變紅,緋色很快蔓延到臉上,讓他不自在地彆開了臉。
這青澀的反應讓韓盈更樂了,好一番調戲才放過他,開始正常的商議起來如何說媒。
放鬆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一眨眼,韓盈又得回到未央宮,隻是除了正常的上朝,她還多了一項特殊的任務。
沒錯,就是給陛下帶顧遲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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