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兩年推行的五
銖錢,哪怕形製上已經很貼切正常曆史中的‘五銖錢’,但還是因為熔鑄過多,百姓看著錢好,藏起來不花等諸多原因,導致劣幣驅逐良幣而失敗。
“清楚。”
忍住張湯提及新貨幣推行帶來的火氣,韓盈苦笑道:“我還薦了些匠人與桑侍中,聽說製了些水利機械,鑄幣速度比過往快了不少。”
“此事我也有所耳聞,桑侍中說,這可幫了他大忙。”
貨幣改製推行這種全國性的國家政策,肯定不隻是桑弘羊一個人做的,而是多個部門的配合,律法這邊肯定也得跟上,所以參與此事的張湯與他交流時,就聽桑弘羊說過韓盈提議送匠人的事情,不然,他也不會挑改幣製來說。
背地裡把桑弘羊誇過,張湯開口道:
“天子下令民間要用新銖錢後,我也跟著新設了律法,嚴禁民間私鑄,並收回舊幣,而大司農那邊也不用舊錢收稅,而是要新幣,為了儘快推廣,還將口賦減免到了百錢,可效果……”
全變成了底下人撈錢的大好手段!
而這裡麵最大的問題,便是他這個該狠抓私鑄的延尉署沒有做好。
回想起之前的亂象,張湯不由得歎了口氣:
“最後便隻能作廢,複歸原狀,可惜,若是延尉署能再……哪裡會如此啊!”
“此事怪不得延尉。”
從基層起來,韓盈更清楚此事問題到底在哪裡,她搖頭:
“幣改之事,應百官一齊用力,尤其是地方縣官,郡守,他們不出手,隻靠延尉署驅使獄掾獄吏,如何管得住?”
私鑄貨幣需要的實力並不低,其利潤又足夠豐富,敢做這個的,基本上就是地方豪族,有實力的遊俠,以及官吏的黑手套,獄掾根本沒辦法和他們鬥,必須丞相和禦史大夫出麵抓郡守,郡守再去抓地方縣官,說起來,禦史大夫被換也和此事有幾分關係來著。
“唉,不提這些了。”
張湯不想在這場失利上多談,他將話題重新引了回來:
“於你之問,我覺得此事已經能有所應答,就算是出了岔子,再複原舊俗便是,可若是依據舊俗——韓尚院,男女尋私,最次也是要奪官爵,耐為鬼薪白粲的啊!”
鬼薪白粲,主要指男犯上山砍柴,女犯擇米做飯的供宗廟祭祀刑法,它比城旦舂較輕,但整體上依舊沒好到哪裡去。
其實,幣改之事並不能代替在女官身上,張湯也並沒有斬釘截鐵地回答韓盈,但這件事的確給予了本就有了打算的韓盈一些暗示——大不了,恢複原狀就是了嘛!
但事情不會那麼輕鬆,它究竟要付出一些代價的,隻是相較於舊俗付出的代價,不罰倘若能夠成功,那能擴寬更多的空間,而前者即便是成功了,也是在縮小空間。
如此,自然要選不罰,隻不過……也不能真的一丁點都不罰。
韓盈麵容少有地放鬆下來,她認真想了想,道:
“張延尉說得有理,隻是想讓朝臣應下無罪,我覺著頗
為不易,尤其是此事也的確不應提倡,不如退一步,無論男女私情還是龍陽之好,皆如陛下所判我與大將軍之事這般,如何?”
彆管私底下如何,明麵上官吏也是講忠孝禮智信的,這些秩序,或者說底線,能讓大家能夠坐下來,在桌上正常吃飯,可若是把桌子掀了,底線打破,那大家可不是要在地下撿著吃飯,而是隻能和獸一樣,毫無底線的互相爭搶攻伐了。
就像是春秋時,大家還講禮,各國征伐也按照周禮來,那烈度還不算大,但由於曹劌這種不講規則的人越來越多,那大家就隻能都不講規矩,於是戰國時期的戰爭越發沒有下限,直至成為絞肉機,司馬懿違背洛水之盟,於是君臣之間便再沒有了信任,八王之亂,司馬家族互相殘殺,晉惠帝被人隨意擺布,朝臣儘皆無動於衷,更不要說南北朝時期的隨意篡立了。
這是影響曆史進程的大事,小一些的也不是沒有,就像漢武帝把酷吏當刀子用,刀折了就換,一點都不留個底線,那還敢做酷吏的,心態瘋狂更勝於主父偃,他們倒是敢去對付豪強,可手段激烈殘暴,並將其無限擴大到普通官吏和百姓身上,勒索錢財,以至於人人自危,民不聊生,反倒更加促進了豪強的崛起,直接讓漢武帝對付了個寂寞。
鑒於這些明例,公序良俗還是要維持的,總要有個底線在,哪怕它不是時刻都能用上,也比出現有一個開頭獲得好處,其她/他覺得不公平的,便要有樣學樣,大家先交易色,後交易權,道德迅速滑坡,直至成爛臭水溝強。
所以,罰薪水一年的懲戒就剛剛好,它對那些就指望著小吏俸祿生活的人家來說並不輕,能形成不錯的約束力,讓他們彆攪合在一起,也能讓更容易接觸到這部分中底層官吏的百姓感官好一些。
不過,再怎麼說,也隻是罰錢,雖說是重了些,但終究沒有丟官,罰做奴隸無數倍,那大家整體上的感知,便會覺著這件事沒有那麼嚴重,尤其是罰過之後仍能繼續做官,仍有報複的餘力,自然會讓某些有些人不會再沒事就盯著男女官吏是不是挨得太近,好用這招把他們一同廢掉。
“兩人皆罰薪一年嗎?”
聽韓盈提出這個建議的張湯捋了捋胡須。
她說得也在理,畢竟已有管理男女之事的律條,大家對於舊俗還是很讚同的,想要直接取消阻力太大,減輕懲戒倒是不錯,尤其是這用不著延尉署出力,嗯……
“倒是不錯,隻是想辦成,還是有些不易,韓尚院可莫要鬆口啊。”
“這是自然。”
韓盈微微頷首:“隻是有些話,我說終究是有些不便,還需張廷尉出些力才好。”
二人相視,忽地各自笑了起來。
目的達成一致,又有了共同在此事上出力的約定,韓盈和張湯算是暫時結了盟。
麵對其他朝臣的反對,他們兩個也沒有直接後退一步,而是繼續以核查困難,容易被他人陷害,女官稀少,比不過男官龍陽之好等諸多理由,咬死官不分男女,此事不應被懲戒,要懲男女男男一起來等有理無理的要求,與那些提出以防止道德淪喪,男女官尋私,女吏借此牟利,男官逼迫等諸多理由要求必須懲戒的朝臣互相爭執,一連吵了四五天,才各自後退,艱難地朝著韓盈所期望的方向達成共識。
人們對事件的關注,往往是來源於它持續的時間,中下層官吏本就關注朝中事務,更何況還是爭吵這麼久,又涉及男女,以及衛青和韓盈這兩個長安新貴,秉承著學(吃)習(瓜)的心態,大家也開始議論此事,並將其從宮中擴散到了宮外。
宮外的爭執同樣不小,隻是除爭執外,還有一些好事者,抱著看熱鬨不嫌事大,折騰彆人,舒服自己的心態,把此事捅到了顧遲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