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長夜 04(1 / 2)

纏住春夜 芒厘 9536 字 3個月前

梁音夜在看過《圓滿》的劇本以後就決定要接。當時擺在她麵前選擇的本子有很多,但她還是隻選中了這一個。

挺多人問她原因,她想,大抵是因為故事中女主人公的經曆和她有幾分相似吧。

女主人公上有個姐姐下有個弟弟,她夾雜在其中。作為老一,是最經常被父母忽視的,也是最不受重視的。她心大些,各種細枝末節的小事從未與他們計較過,就這麼磕磕絆絆地在長大。

她從來沒有訴說過委屈,所以在她畢業工作後,她沒再與家中聯係過後,才叫家裡人全都懵了。

她一步一步地長成,脫離了原生家庭,去到外麵打拚奮鬥。等再見到家裡人時,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母親抓著她控訴質問,問她這些年都跑哪去了,他們還以為她死了!

可她格外漠然,隻是平靜地、了無波瀾地將記憶裡的往事一件件地翻出。隔了數年,當初做的那些事情、所打出的一槍直到此時才正中父母的眉心。

電影名字雖為《圓滿》,可是女主人公自出生起,便不曾感受過何為圓滿。這些年,兜兜轉轉走了很多彎路,回頭一看,好像什麼都沒有握住,她擁有的總是不太多。結局時,麵前擺了兩條路,她挑了其中一條去走,那條路上陽光明媚,她好像還是不甘心於此,還想掙紮一次,為自己爭點溫暖。而那條路的儘頭,是男主在接她。

——全劇至此終。

大熒幕上出現了最後一行字:【我的此生,終不得圓滿。】

黑底白字,觸目驚心。

這其實隱含了些信息,因為女主並不知道那條路的儘頭是男主,也不知道,她其實已經闖進了她人生中的陽光路。

但無論如何,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攥緊人心,將人虐得死去活來。

看到中途,周圍觀眾哭得最狠的時候,梁音夜有些發怔。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她所有的經曆全部憶起,她越想代入女主,就越代入曾經的自己,將那些傷口反複扒開利用,即使它們血肉模糊也沒有罷手。

最終她成功入戲,卻也成功叫自己遍體鱗傷。拍完之後,她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即使借助藥物都無法輕易入睡,更是長達半年無法自然入睡,對自己的消耗太重。

那場爭執,其實又何嘗不是前段時間她和父母爭執的一次演習。給她灌注了勇氣,推著她向前。

生活好像總是不大如意。

也總是很難圓滿。

電影裡的女主是。

她也是。

熒幕上,女主在和母親說話:“你們對我有幾分感情你們自己心裡有數。我已經長大了,已經脫離了那個急需要愛的年齡,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你們了,你們才要來告訴我你們愛我嗎?”

他們的爭執引來大片圍觀,所有人都在指責著她,告訴她“父母無罪”。他們是父母,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他們都是沒錯的,子女如何能夠控訴父母!?而且,愛與不愛沒那麼重要,無論如何,他們生你養你

,給你一口飯吃,你就該感恩戴德。

那群圍觀的人所扣下來的枷鎖,猶如罩住眼前所有的光明。

而這傳統的、讓人窒息的言論,在她的傷口上又撒了滿滿一把鹽。

滿屏的窒息感撲麵而來,叫人無法呼吸。

梁音夜單手托著腮,發怔地看著那一幕,如是戲外人。

“太過分了吧?他們甚至還想從她身上索取。”

“周圍這群大爺大媽能不能走開點?在這裡說的都是什麼話。?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的執念一項都沒圓滿……”

前麵兩個女生在嘀咕:“最後一張了?哎,我就說要再買兩包。”

聞晏好像透過這部電影,在看梁音夜的人生。

可是最後那樣的滿目瘡痍,他卻不願是她。

上次他與她爭辯過的表演技巧,她在這部電影裡的使用痕跡更重。而在這背後,她所付出的是什麼,他已經沒有勇氣去想。

現實與藝術相互交織、介入,與此同時對於表演者的傷害難以估量。更何況,他很清楚她。

她是在將自己獻祭,獻祭於作品、藝術、觀眾。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突然側目,難以置信地看著梁音夜。

他的目光太沉,她偏頭看了他一眼,而眼神之中有些空洞與迷茫。她好像又進了戲裡,又成了那個人物,在各項苦難之中反複掙紮,難以掙脫。

他眉心緊皺,咬緊了牙。

突然握住了她放在旁邊的手,手在收緊,將其緊握,全身的氣力都被他灌在了上麵,手背上青筋凸起分明。

怒火在翻攪,也是一陣的後怕。

他提出要她同他一道來看這部電影,隻是在想她是否入戲。他想看看她的反應,但那個時候,或許冥冥之中,他已經似有所覺,是命運在牽引著他向前。

梁音夜沒有說話,她知道他是在生氣,同看《霧靄》的那天一樣,他很生氣。

他扣住她的脖頸,將她壓向自己,與她擁抱,吻貼在她的耳畔。

“肆肆,你不是陳滿。”他的聲音又輕又緩,像是在哄走上不歸路的孩子回頭,“你的一生,定將圓圓滿滿。”

梁音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一怔。

主要是,原以為他會生氣發火,卻沒想到全被他壓下,偏叫怒火改做了溫柔。即使聲音很重,也聽得人想落淚。

這一刻,像極了他給她起小名的那一刻。

“肆意些,再肆意些。”

他像是拿著風箏線輪的人。在線輪掉落在地,風箏線失控地翻轉、即將脫盤之時,將線輪拾起,重新掌控於手中,穩住不停搖晃的風箏。

在她每次即將脫盤飛走時,又被他拽回。

梁音夜隻是眨了下眼,眼淚就自動滾落了下來。一顆接一顆,像是導演說的……金珍珠。

金子珍貴,珍珠珍貴。

她還沒有聽過金珍珠。

但猜想一下,應當是珍貴中的

珍貴。

她閉了閉眼,感受著眼淚的燙意。

拍戲途中,導演是那麼看好她偏愛她,就跟哄小女兒一樣在哄著她。她哭得最狠的時候,有一塊他們專門買回來給她的小蛋糕出現在眼前。

就像是曾經的許多次,梁峻哄梁燦那樣。

七歲那年,他們回老家過年,梁燦根本不習慣也不喜歡老家的環境。在一次跟鄰居家小孩吵鬨吵輸了後,哭著吵著要回去。可那天才是除夕,年都沒過呢,梁峻是一定要在老家和父母過這個年的,便想方設法地哄著她,最後是去商店裡買了小蛋糕才哄好的她,好歹是在老家過完了年才走的。

梁峻買了兩塊,梁燦挑走了一塊粉色的,還有一塊白色的,上麵有隻小兔子。

很好吃。

但是梁音夜不喜歡,她興致索然地推遠了些。

最後到了晚上,是奶奶吃掉了的,奶奶節儉慣了,才不會叫東西浪費呢。

導演和她父親年紀相仿,他蹲在麵前捧著那塊蛋糕的時候,她的哭聲沒有止住,反倒是更加失控了些。

好像沉浸在戲裡,借著這個由頭,就能肆無忌憚地哭一場,不會有人探究原因,也不會有人責怪。

是誰,年少時的一場雨,一下就下了一生。

聞晏說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