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明月顧我 深碧色 7206 字 5個月前

那美人被抬回來時,衣衫上除了濃重的血腥味,還沾染著如現在這般揮之不去的甜膩。

春窈說,這是王爺特地令人調製的、他慣用的催|情香。

這樣的陰私之物,卻堂而皇之地用在了此處。

殿中歌舞不歇。隨著音律漸緊,婀娜多姿的舞姬們更是媚態橫生,紗裙下的欺霜賽雪似的肌膚若隱若現。

而那些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的進士們,也漸漸移不開目光。

主位上的黎王爺鬢發花白,發福的身形靠著迎枕,那雙因沉溺酒色而顯得渾濁的眼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臉上笑容愈盛。

容錦突然明白過來,黎王爺壓根不是轉性了,更不是想要討好這群清流,怕是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是看這群自命不凡的文人失態、出醜,今後再沒辦法擺出一副清高模樣。

甜膩的香氣不知不覺在整個大殿蔓延開來,酒色之下,能不為所動的

有幾人?

已經有人開始打量月娘在她胸口繪的那枝桃花,如有實質的目光黏在身上,容錦按捺下心中的不適,隻覺得荒唐。

這香再這麼燃下去,今夜要如何收場?

“本王想給這遊仙台換個題詞,這回邀諸位前來,也是想著討個墨寶。至於彩頭,”黎王爺示意歌舞停下,稍稍坐直了些,笑道,“就用這幅《百川雲海圖》吧。”

《百川雲海圖》乃是前朝名相文斐所作,他年少成名,入翰林、任帝師、拜相,仕途平步青雲。其人書畫雙絕,掛冠歸隱後縱情山水,數百年來文人對其無不心向往之。

黎王拋出的彩頭,正是投其所好,不少人都躍躍欲試。

舞姬們奉上早就備好的紙筆,順勢留在席間,斟酒磨墨。

軟玉溫香在側,美酒美人,尚未等催|情|香生效,已有心性不穩的按捺不住,開始暗地裡動手動腳,借機一親芳澤。

舞姬們在遊仙台侍奉已久,知道男人什麼德行,司空見慣地同他們調笑著。

遊仙台逐漸熱鬨起來。

容錦看著這些人從最初恨不得同黎王劃清界限,輕易地就成了這副模樣,移開目光不願多看,隻是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把。

今夜注定會是場鬨劇了,但她得讓自己清醒些。

黎王仰頭飲儘杯中酒,他將笑話看得差不多了,這才留意到跪在一旁的容錦,眯眼看了片刻,發現是張新麵孔。

他見慣了美人,並不覺得眼前這個有多驚豔,但看著她在燈火下安安靜靜的模樣,也算得上順眼,隨口問道:“叫什麼名字?”

容錦呼吸一滯,隨後若無其事地膝行上前,添了新酒,低聲道:“奴婢喚作春瓷。”

“春瓷,”黎王的目光隨之落在她染了蔻丹的雙手上,嘖了聲,“你這雙手倒是生得不錯……”

容錦聽著這句話,心霎時懸了起來,可還沒等到他說完,便見著有小廝急匆匆來報:“沈相來了。”

黎王原本正欲翻臉責罵,聽了這句後怔了下,詫異道:“他怎麼會來?”

隨後不知想起什麼,沉了臉色。

容錦見他無暇顧及自己,悄無聲息地退後了些,向外望去,這才發現竟不知何時開始落了牛毛似的細雨。

身披鶴氅的錦衣公子緩緩拾級而上,殿門外高懸的燈火映著,愈發襯得麵如冠玉。夜風攜著細雨撲去,鬢發微濕,衣袂隨風而動,並無半分狼狽之態。

他嘴角分明沒什麼笑意,通身卻透著溫和,讓人見了不由心生親近之感。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卻叫原本觥籌交錯的遊仙台霎時安靜下來。

原本興致勃勃的賓客像是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忙不迭地抽回了在舞姬腰上流連的手,又仿佛找回了早就不知扔到何處的理智,不約而同地正襟危坐。

而黎王臉上的不悅轉瞬即逝,揚聲笑道:“這麼些年了,沈相還是頭回來本王這遊仙台吧,真是稀客啊!”

“今日原想著早些來拜會,奈何被聖上留著商議崇文館修史一事,耽擱了時辰。”沈裕並不接這話茬,不疾不徐道,“還望王爺莫怪。”

滿朝文武皆知聖上看重沈裕,就連黎王,譏諷了這麼一句後也沒再不依不饒,令人請沈裕入座。

容錦冷眼旁觀,發現這位沈相的出現就如定海神針,滿堂賓客看起來比初來時還要謹慎。方才賣弄文采的、趁機與舞姬調笑的,皆像是被扼住了脖頸,大氣都不敢出。

原本為了權|色彎下的脊梁、軟下的筋骨,轉眼又恢複如初了。

隻是這麼一來,黎王卻是被掃了興。

他不好直接同沈裕撕破臉,心氣愈發不順,狠狠踹開腳邊捶腿的侍妾,忽而又笑道:“前些日子,本王得了壇西域的好酒,今夜正好請沈相品鑒一二。”

說著,掃了眼一旁的容錦:“還愣著做什麼!”

容錦聽出他話中的暗示,心都涼了半截,但好在臉上沒露怯,依言往沈裕那邊去。

她怕歸怕,但並沒猶豫。

雖說這位沈相她決計得罪不起,可若是忤逆了黎王的意思,隻怕今夜都活不過,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鮮紅如血的葡萄美酒緩緩注入青玉盞中,容錦低垂著眼,沒敢看旁邊這位沈相。她隻盼著像這樣的貴人壓根不會留意自己,將來就算是要報複,隻衝著黎王去就好了。

可惜事與願違。

那仿佛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手,執起玉盞,將這不知加了什麼料的酒,送到了她唇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