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一聲苦笑打破了祠堂中的寂靜，毛欺難得有些弱勢的說道：“這是小賀村真正的想法嗎？”
錢三命同樣無言的看著他，但是沒有任何一絲想要退步的跡象, 分毫不讓。
這個是村落之間的利益。
毛欺一頓, 沒有再說下去了。
“好，黍落村答應小賀村的條件。”然而，一直都沉默的離術師第一次開口了，他的聲音十分清越，聽上去跟他給人的感覺差不多。
離術師一直都沉默的看著這一切，看著一開始毛欺與小賀村眾人的笑意潺潺到中途的針鋒相對，再到最後的小賀村壓倒性勝利，他看的十分明白。
小賀村徹徹底底不同了。
現在不是小賀村需要他們而是他們需要小賀村, 小賀村願意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將受到的委屈打回來，已經是幸事。是了, 誰也不知道短短時間小賀村怎麼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離術師在心中悠長的感歎了一句, 隻是從這一刻，小賀村徹徹底底壓製住了其他三個村落。
“錢村長, 黍落村答應小賀村的全部要求，隻希望咱們幾個村落之前的情分不要斷了。”離術師目光看向眯著眼睛笑的錢三命，十分誠懇的說道。
毛欺看著離術師的態度也知道了, 他們大勢已去。
“河東河西兩個村也答應小賀村的要求。”毛欺在心中無聲的歎氣, 他知道, 往常那種平衡的局勢再也回不去了, 壓抑住心中複雜的情緒，毛欺還抬頭看向錢三命與賀堪他們沉默半響，道：“鬼娘娘如果不願意讓咱們三個村供奉, 也是咱們三個村沒這個福分罷。”
賀堪則一直保持沉默，他冷靜的看著錢三命掌控了談判的節奏，除了一開始用行動支持錢三命話以外，他什麼都沒做，在毛欺離術師兩個人如同認輸一般的話語說出來之後，賀堪就知道了。
小賀村這一次徹徹底底的贏了。
現在的這三個村落的完全是按照大夏朝弱村對強村的臣服來進行的。
“王老與李老早已經在舊祠堂等待兩位。”錢三命也沒有說是與不是，他的態度沒有一開始那樣的渾身透露著冷意，轉頭就成了現在笑眯眯的樣子，仿佛剛剛壓著兩個村啞口無聲的人不是他一般。
錢三命提示道：“村中祠堂乃是小賀村重地，隻會允許小賀村村民見鬼娘娘，毛欺村長與離術師也是這次特殊情況可進，不過因為規矩，也沒有辦法直接祭拜鬼娘娘，見諒。”
這些祭拜的原則還是得說清楚的。
賀堪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的作用已經完成了，他從來都不是負責談判的那個人，他負責的是壓陣與震懾，現在談判完成，他就要去村中祠堂乾接下來的事情。
黑發青年麵無表情的對著三個村落眾人點點頭，轉頭就出了新祠門。
賀堪很快就來到村中祠堂。
村中祠堂早已經變了模樣。
深色的大門深色的裝飾還有祠堂中深色的擺設，早已經被王大郎刻上了鬼娘娘喜歡的紅花花紋，絲絲縷縷的紅色線條在深色之上，還彆說，挺好看的，從鬼娘娘進了祠堂之後，小賀村一直都有人祭拜。
賀堪進來的時候，祭桌上已經早早就擺上了四時瓜果與各種牲畜，其他的還有一些自己家做的東西，什麼糖啊，小果子啊，小衣服啊。
反正賀堪知道鬼娘娘收了一些人供奉的衣服與果子之後，那些沒有被選上供品的村民就更加坐不住了，挖空心思想要準備東西，證明自己對鬼娘娘的誠心，賀堪餘光暼了一眼，還發現祭桌最邊緣的地方有幾個一看就是精心捏出來的小泥人，一共六個，有兩個是穿著漂亮新嫁衣頭頂著蓋頭的泥人，還有幾個各種姿勢，憨態可掬的小娃娃。
賀堪都不知道小賀村手藝人這麼多。
不過賀堪也沒準備勸阻村民們，小賀村村民們心中有譜，現在這麼相互競爭也是因為現在時節乃是冬天，除了收拾農具也沒什麼事，可不就是好好供奉鬼娘娘了嗎？等開春之後，他們就忙了，到時候這種愈演愈烈的競爭供奉架勢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堪術師。”賀堪一進來，早早在偏堂就等著的李老第一個就看見了，笑眯眯的打招呼道：“這是成了？”
“差不多。”賀堪點頭，道：“三命叔開口，難有不成的。”
這些話不宜在祠堂說太多，李老隻需要知道中途沒意外即可，沒有繼續問下去，轉頭笑眯眯的跟賀堪說道：“今天鬼娘娘心情不錯，祭品都收了一個了。”
賀堪挑眉，沒說什麼。
“我知道了。”賀堪衝著李老點點頭，轉身往祠堂更深處走去。
祠堂的深處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王大郎在外麵堂屋刻的絲絲縷縷的紅色線條這裡麵就已經變多了，從上到下，簡直就如同美麗的裙擺一般，這些線條一直奔湧到最後，在祠堂最後麵的一層深色的牆上，形成了一位鬼新娘的像。
那牆很高，很寬。
牆上雕刻的鬼新娘畫像卻是栩栩如生，精致的新嫁衣，紅色的蓋頭，及地的長裙，隻有袖子中微微露出的青白色手表示了她不是人的身份。
賀堪進了之後，態度就變得恭敬很多，來到牆邊，賀堪先是行了一禮，隨後站起來微微低著頭，緩緩的將自己在新祠那邊看見的來龍去脈都說出來，也說出了三個村落聞聲而來，希望能夠供奉鬼娘娘的意思。
一片沉默。
賀堪感受到了鬼娘娘那邊傳來毫不在意的情緒，心中無奈，果然，鬼娘娘是真的不在意他們這群人類的事情，他還感受到了無聊的情緒。
祭拜鬼娘娘之後，賀堪發現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首先就是鬼娘娘不會說話，祂隻能發出幽幽的哭聲與一些聲音，更多的類似於人一般交流說話卻是不可以，隻是鬼娘娘可能看賀堪比較順眼的一樣，賀堪某些時候可以與鬼娘娘交流情緒。
比如說現在，鬼娘娘對於自己多幾個村子的人供奉完全無所謂，還是賀堪哭笑不得的解釋人類的供奉可以幫助祂們這一類的鬼神穩定神智，對於現在時而混亂時而清醒的鬼子也是有好處的。
鬼娘娘這才認真一點。
隻需要確保供奉人可控，那這些供奉對鬼娘娘隻有好處沒壞處，當初土婆吃了土公也有缺乏供奉穩定神智的原因，賀堪為什麼沉默，還不是因為這事對鬼娘娘有好處，小賀村人還是太少了。
現在這三個村落已經在小賀村的掌控之下，無論如何都出不了錯，賀堪這才開口願意跟鬼娘娘說一說，當然，願不願意還是看鬼娘娘自己，小賀村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賀堪謹記著人與鬼神的區彆。
片刻之後，賀堪麵前出現了兩個巴掌大的小泥人。
新嫁衣，紅蓋頭，小小的，蓋頭下看不清麵目，賀堪小心翼翼的拿起兩隻小泥人，觸手微涼，熟悉的寒意，賀堪能感受到一些鬼娘娘的詭力，與小賀村的紅燈籠肯定不能比甚至連十分之一的量都沒有，恐怕也就是震懾詭物，提前預警的作用，也就比小賀村之前的詭器銅鏡強一點，供奉的願力越多，這作用才會越強。
賀堪卻理解。
紅燈籠畢竟是鬼娘娘的隨身之物，詭力自是不能一概而論，紅燈籠可是會主動攻擊詭物的。
至於他手中的這兩個小泥人的話，賀堪確定自己沒記錯的話，應該與剛剛祭桌上的那一堆小泥人一模一樣，隻是這個小泥人被盤玩過了，那個祭桌上的沒有。
賀堪都可以想出來了，鬼娘娘聽他說話的時候手中正盤完著這些小泥人，一聽，願力對她與鬼子有好處，又覺得麻煩，隨手就拿著自己手中剛剛玩過的泥人賜了下去。
一時間賀堪竟說不出來鬼娘娘與小賀村是一頭熱還是雙向奔赴了。
現在看來竟有些像是後者。
當然作為被偏心的小賀村的一員，賀堪心底都止不住的高興，嘴角都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看來鬼娘娘喜歡的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賀堪決定等會兒出去的時候跟李老詢問，那祭桌上的泥人到底是誰做的。
鬼娘娘給了，咱們也得把這泥人給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