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一點白光亮起。
然後整個世界便被膨大的白光吞沒了。
唰——
原野被一隻手拽住,呼嘯的風聲從耳邊掠過,過快的速度幾乎讓他的皮膚感到刺痛。
極致的光亮讓原野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可那強光仍然透過眼皮照進來,令整個世界變得無比血紅明亮。
不多時,所有人都看見了那朵巨大的蘑菇雲。
他們腳下的地麵細微震顫著,像是在發抖,又像是在恐懼。
“......那是什麼?”
有人遙遙遠望,表情驚愕到近乎空白。
“那是我們的武器嗎?”
“那是什麼炮彈,竟然這麼厲害嗎?”
“那個雲好奇怪,有點像蘑菇。”
“.......”
所有人都在討論著那朵蘑菇雲,討論著剛才那近乎恐怖的爆炸。
“異變停止了嗎?”
“好像是,河水落下來了。”
“真的!落下來了!!!”
“......”
聞斯年看著手中的情報,目光定格在上麵的字跡——
[核武發射任務已成功。]
後麵密密麻麻寫著參與人員的名字,其中一個就是原野。
時間實在有限,為了確保核武精準投射,隻能用戰鬥機,但在這種情況下,地麵部隊無法進行全程火力掩護,於是就隻能組織一支敢死隊。
這次任務的執行人員都知道,有去無回。
“十五先生......”
聞斯年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便已然再次冷靜了下來。
“傳我命令,按照預定計劃進行撤離,所有人發放專門的防輻射裝備!”
核武在這個時代中所知者甚少,所以大部分人並不知道輻射的可怕性。
但聞斯年最清楚不過。
也許核武投放之後他們會丟失大片的土地,有相當一大部分人會受到輻射的折磨。
但無論如何,這次麵對幾乎無法匹敵的侵略者,人類在滅亡前仍是打出了最強的一擊。
【啊啊啊啊——】
無數道慘叫在此刻響起,或者說更多的慘叫還沒響起就已經湮沒於爆炸中了。
葉雲帆感到了疼痛。
劇烈的疼痛。
明明之前那些軍隊也投射了不少威力巨大的彈藥火炮,可那些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隻有這個東西。
隻有這個小小的東西,僅僅一枚,便讓他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並且這份疼痛持續了許久許久,完全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他的皮膚在不斷潰爛,血肉在不斷消融,好像有無數個細小的爆炸正發生在身體各處。
於是葉雲帆隻能放棄。
放棄已經吞噬捕獲的土地,收攏自己的身體,小心
翼翼地撤退蜷縮。
緊接著,葉雲帆感受到了母親的憤怒。
好似油井爆炸時的大火,幾乎要將一切吞沒。
也許祂此刻已經憤怒到想要殺了他。
但祂不能。
明明毫無根據,葉雲帆還是確認了這一點。
他們好像已經連接在了一起,更準確一點地講,他們已經有了一部分的融合。
母親需要他,所以不能殺了他。
但祂可以懲罰他。
啪——
葉雲帆摔入了冰冷的血水裡。
他以人類的模樣被剝離了島嶼。
這座肉島已經靠岸了,它和大陸連在了一起,不過由於遭受了核武的打擊,島嶼不得不和大陸切割,往北去,去一個沒有核輻射的地方,然後重新吞噬。
周邊都是堆疊的屍體,斷了一條腿的調查兵,半截身體的農婦,小孩子的一條胳膊,還有一隻小貓的腦袋......
很多很多,堆積成山了。
葉雲帆踉蹌著爬起,跪在地上,脊背深深地彎下去。
理智值近乎於零,他無法思考了,隻能被最原始的恐懼和本能控製著身體。
血紅的手臂從地麵長出來捏住了他的下顎,讓葉雲帆被迫張開嘴巴。
祂要讓他把這些吃下去。
“不......”
深入骨髓的惡心感讓葉雲帆渾身顫抖。
這樣的事情,他好像經曆過一次。
熟悉的,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痛苦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被邪神裹挾的普通人,那麼多強大的技能在此刻統統消失不見了。
如果提示麵板擁有曆史記錄可以倒回查看的話,那麼葉雲帆翻找一下三天前被投入深淵那一刻的記錄,就會得到答案。
[溫馨提示:A.級技能-念力已失效。]
[溫馨提示:A.級技能-暗影潛行已失效。]
[溫馨提示:A.級技能-血液燃燒已失效。]
[溫馨提示:C級技能-影子分/身已失效。]
[溫馨提示:B級技能-身體虛化已失效。]
[溫馨提示:A.級技能-水流控製已失效。]
[溫馨提示:S級技能-空間傳送已失效。]
[溫馨提示:技能融合成功,E級技能-特殊隱匿已經升級至S級。]
很奇怪。
在島嶼的感知中,這裡並沒有彆人的。
可明明,他麵前站著一個人。
.....是誰呢?
葉雲帆看見了對方臉上布滿裂痕的麵具。
左下角的部分幾乎碎了三分之一,露出半邊嘴唇。
很熟悉。
可葉雲帆此刻無暇去多想,因為他正承受著痛苦,而同一時刻,另一種感覺正在取代這種痛苦。
更貼切地形容應該是侵略。
【吃掉他們,吞噬他們,然後孕育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
葉雲帆敏感的神經似乎被這個詞挑動了一下。
如果不喜歡這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可以改變。
【對。】
【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這道聲音溫柔,強勢,不容抗拒,帶著一種強烈的蠱惑意味。
母親在拆解他的大腦,並重新塑造它。
隻要吃掉這個世界,就能隨心所欲把它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葉雲帆好像看見了自己思念的故鄉。
看見了一張張熟悉的,或稚嫩,或年輕,或年邁的麵孔。
“小葉子,來我們今天學新的詩。”
——那是村長爺爺的聲音。
爺爺沒有在葉雲帆八歲那年故去,而是身體愈發健康,一天一天陪著他長大。
“小葉哥哥!小葉哥哥,有好心人給我們捐了大學校呢,以後不用再翻山走好久好久的路去上學啦!”
年幼的弟弟妹妹們圍著他打轉。
“村裡要建廠,我爸爸媽媽都要回來工作啦。”
陡峭的山路平了,變成大馬路。
葉雲帆不再那麼艱難地走出了大山。
他看見有一群男孩在打籃球,其中有兩個綠眼睛的男孩,他們也許是雙胞胎,長得很像,都很帥氣。
一群人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嘻嘻哈哈鬨成一團。
“哥哥,小哥,回家吃飯啦!”
外麵有個同樣是綠眸的少女背著書包,在球場外麵招手。
她的後麵還跟著一個漂亮的銀發青年,青年手裡拿著花,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送出去。
也許他發現了葉雲帆的注視,於是轉過頭來對他笑。
......
葉雲帆的抗拒逐漸變弱。
他的自我意識開始消融,然後融入到母親的身體裡。
【你可以創造這樣的新世界。】
葉雲帆跟著母親重複——
我可以創造這樣的新世界。
很簡單,隻需要一個念頭。
不用像曾經那樣辛苦,那樣充滿血淚,充滿痛苦和失去。
不需要有人再為此犧牲。
我可以做到一切。
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到。
我可以抹掉所有的悲苦,隻剩下歡樂和幸福。
這個想法逐漸堅定。
而葉雲帆的自我卻逐漸溶解。
那些禁錮著他的手臂緩緩鬆開,因為葉雲帆開始主動朝身邊堆疊的肉塊伸出了手。
嗒——
漂泊的島嶼重新靠岸。
它繞過了被核輻射籠罩的區域,重新連接上了大陸。
新的一輪吞噬卷土重來。
大地變成血肉,河流湧上天空。所有的生命淪為主神的養分。
這一次沒有了葉雲
帆的抗拒,沒有了調查軍團的阻礙,大陸被侵吞的速度愈發迅速。
數個小時之後,這樣的異變景象再次被傳到了軍團長那裡,又緊跟著傳回了主城。
“我們已經沒有第二顆核彈了。”
——女王陛下隻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當初葉雲帆將核武資料的芯片交給了司眠。
但在研究製造核武的後期,司眠察覺到了家族的野心,這個武器實在太過恐怖,如果在此刻政局不穩的現在製造出來,那麼所帶來的隱患和危險是遠大於用於異種身上,甚至會用於人類的內戰。
所以司眠終止了研究。
他將所有的秘密都藏在了留給孩子的護身符裡麵。
想著等有一天家族和妻子之間的矛盾徹底解決,再重啟這個項目。
但司眠沒能等來那一天。
而由於大量資料被司恒卷走,以及各種條件的不足,主城沒能再製造出核武。
於是也就造就了如今的局麵。
【它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秦長生的祖母秦小諾在地下運輸通道等了一百多年,臨終前她把這份資料交到葉雲帆手上時,留下了這樣最後一句話。
時隔多年,直至今日聞斯年才終於理解這句話的分量和意義。
也許在基地時代之前,這個世界的人類還是以國家形式劃分的時候,他們也曾遭遇過類似的事情。
核武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後的希望。
但現在,他們用掉了唯一的一顆。
於是希望也不存在了。
“傳我命令!不再撤退!”
聞斯年忽地起身,他大步走出臨時指揮所,傳達了死守命令。
再退就是主城了。
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於是,不斷蔓生擴張的異變再次遭到了調查軍團的阻止。
前麵的部隊被吞沒下去,後麵的人就繼續頂上。
“這樣的赴死有意義嗎?”
不少人在絕望中開始動搖。
“也許沒有,但跑回去又能如何呢?”
有人無所謂地笑,
“就是我覺得吧,人總是要死的,不同的就是死法,為了主城而死聽著總比沒逃脫被異種吃了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