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鏡片背後的眼睛裡絲毫看不到平日的木訥忐忑,兩邊的唇角更是越咧越開,直到定格在一個十分詭異的弧度下,無聲地開了口。
他對費瑩說的是:你、跑、不、過、我。
冰冷的感覺頃刻間衝遍了全身,等到費瑩從那一瞬晃神中反應過來,周圍的燈光已經“啪嗒”一聲暗了下來。
如前一夜那樣,周圍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所徹底籠罩了。
費瑩發現,她居然可以看清楚這片黑暗當中的一切。
昨晚拿到手絹的瞬間看到的那個女孩,此時正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過近的距離,讓站在椅被後麵的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樣一個嬌小的輪廓。
似乎感受到了背後的注視,女孩緩緩地回頭看了過來。
沒有什麼生氣的臉上是一雙烏黑空洞的眼睛,緩緩地眨了眨之後,將手指放在跟前,朝費瑩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費瑩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全身僵硬的狀態下是怎樣邁開腳步的。
而就在她動起來的第一時間,一片寂靜當中傳來了熟悉的音樂,但又與前一天有所不同。
“丟~丟~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麵,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費瑩感到,這樣的歌聲仿佛就圍繞在她的身邊,輕輕地貼著耳側。
她剛剛邁開的腳步一抖又停了下來,全身控製不住的顫栗下,要不是先一步緊緊地捂住了嘴巴,險些直接驚叫出聲。
而實際上,此時此刻其他人的反應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跟前一天稚嫩的童聲不同,這明顯是於皋的聲音,而在這個聲音背後,玩家們甚至還能聽到自己被錄入背景的交流聲。
這是,今天他們在完成委托任務期間,由於皋錄製的那首兒歌。
而更讓他們驚恐的是,在男生清亮的歌聲背後,隱隱約約地開始流出了女孩子的笑聲。
這個聲音就像來自於錄製者的身邊,依稀間甚至可以想象到有一個小女孩站在那裡,一邊天真無邪地笑著,一邊爛漫地跟著男生一起進行著合唱。
“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恍惚間,兩個分明不同的聲音隨著背景音樂緩緩地重疊在了一起。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當時在房間裡麵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聽到過這個女孩的聲音,更彆說,見到除他們外的任何人了。
小孩子?如果當時房間裡麵真的有小孩子,在場的那麼多人不可能沒有一人發現!
費瑩眼裡到底忍不住地有了淚花,但她唯一能做的,也隻能咬緊牙關加快了腳步。
結束,現在她隻想儘快地結束這一切,所以隻要能夠把手絹丟到……
眼見就要來到譚浩波的位置後麵,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費瑩心情緊張地緩緩提起了拿在手裡的手絹。
眼見就要鬆口放下,她一個抬眸,恰好見到原先還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的人轉頭看了過來。
怎麼可能!譚浩波居然能看到她?!
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意識到這一點的費瑩豁地睜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從腦海中浮現的,是之前那個無聲又充滿威脅性的警告——你、跑、不、過、我。
她看到,譚浩波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樣詭異的笑容。
剛剛已經放輕了的腳步豁然加快了幾分,求生的本能下,費瑩全身緊繃地快步走了過去。
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淋漓的冷汗已經讓她宛若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不能傳給譚浩波,即便知道他是鬼,要是真的傳給他,恐怕不等她跑開就會在第一時間被一把捉住;
也不能傳給那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以她現在雙腳發軟的狀態,一旦被發現了也絕對沒有跑贏的希望;
屠姐也不行,以前是飛車黨,論體力一樣跑不過……
費瑩跌跌撞撞地邁著腳步,不知不覺間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疊加印記,隻要疊到兩層,距離鬼門關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所以說,為了確保手絹可以順利地傳出去,她現在唯一的選擇隻能是……
雖然這樣的決定十分卑劣,但是求生這種事情,本身又有什麼可恥的呢?!
在心裡反複說服之後,費瑩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再一次來到數不清經過過幾次的那個位置,將手絹丟了下去。
她的腳步沒有停下,就如之前任何一次那樣儘量自然地路過,在心頭瘋狂的跳動之下暗暗地祈求能夠在被發現之前儘可能地拉開距離。
然而文翁表現得比想象中要來得敏銳。
他之前也看到了屠舒懷給費瑩提示的整個過程,因此在意識到費瑩居然把手絹傳給了他後,一時之間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也慌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邁開腳步就要追趕。
費瑩時刻留意著這邊的情況,也收起了前麵緩步行走的偽裝,飛奔了起來。
身後的追逐讓她的心跳險些從胸膛中飛出,這一時間,視野中除了直勾勾地盯著的那個文翁離開後空落下來的位置,幾乎再也看不到其他。
近了,更近了。
她已經可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就當文翁眼見要將費瑩抓住的那一瞬間,剛伸手,忽然從身側椅子上站起來的那個身影讓他下意識地側眸,緊接著就被落入眼中的那身紅裙給震得腳下一頓。
女孩這樣蒼白的臉龐嚇得他的步子徹底一亂,緊接著,就在混亂之下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同一時間,費瑩已經順利地跑完一圈到了空位置跟前,倉皇地坐了下來。
“啪嗒”一聲,伴隨著這場遊戲的結束,周圍的燈光豁然亮起。
眾人看去的時候,落入眼中的是費瑩還沒平複呼吸的狼狽模樣。
以及文翁跌坐在地麵上,一臉見了鬼一般的表情:“女孩!我看到了,剛才這裡有一個小女孩!”
這樣的狀態顯然驚魂未定,畢竟是才通關一次副本的新人,文翁對這種直麵的暴擊顯得十分脆弱不堪。
就當那張本就蒼白的臉上更加麵無血色時,他的麵前忽然間多出了一個杯子。
“不急,喝口水慢慢說吧。”
文翁下意識地伸手,等觸碰到杯麵時,從指尖傳過來的溫熱感終於讓他緩過了一些神。
恍惚抬頭,落入眼中的是一張笑容溫和的臉。
那一瞬間,他感到頂部的那些燈光仿佛在這人的身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邊,仿佛讓身邊包圍著的冰冷也消融了不少。
心跳似乎漸漸穩定,文翁心有餘悸地喝了一口熱水,情緒也終於平和了很多。
池停十分有耐心地垂眸看著,等到麵前的人徹底冷靜了下來,才開口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孩,是穿著紅色的裙子嗎。”
文翁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畫麵後,點了下頭:“對!沒錯!裙子,發帶,鞋子,全都是紅色的!”
“看來,那間玩具房的主人是真的很想要跟我們一起玩啊。”
在月刃這樣事不關己甚至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語調下,周圍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