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八章 很喜歡鯨脂人的一句話……(1 / 2)

如果說最開始產生“幻覺”的想法, 隻是因為麵前這個怪怪的“蘭鐸”;那麼在仔細觀察過一波周圍的情況後,許冥便更堅定了這種想法。

……雖然她依舊想不起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但稍稍觀察一下就發現, 這個地點她其實很熟。

當然, 是現實中——她大學附近有條老街,因為準備拆遷,裡麵的居民早已搬得七七八八。隻有一些晚歸的學生, 會抄近路從這裡回學校。許冥也從這裡走過幾回, 但出於通靈體質的求生欲,更多時候, 她寧願選擇繞路。

而現在,她就站在這條老街中。

不僅如此,她還在自己手上看到了美甲——因為工作原因,許冥基本不做美甲,隻在大一的時候出於好奇體驗過一次,沒多久就因為不方便卸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大一的自己, 正和一個怪怪的“蘭鐸”,走在自己大學附近的老街裡……

這樣一看, 更假了。至少許冥自己清醒地知道,自己大學的時候,絕不會沒事跑到老街來,而且那個時候, 自己也絕對沒見過蘭鐸。

……還是嗓音絕讚脾氣古怪版。

眼神倒是一如既往得清澈。隻是熟悉的清澈中混著不熟悉的不高興, 反而顯得更奇怪了。

這也是許冥想不通的地方——就算是幻覺,一般不也得追求下效果嗎?要麼儘可能弄得玄乎嚇人,通過短時間內的強烈衝擊攻破人類的心理防線;要麼就是儘可能弄得真實, 讓當事人自己都辨不出真假,再利用這份虛偽的真實,悄無聲息地對目標進行引導甚至是洗腦……

但這整得算是怎麼回事?

說嚇人吧,又不嚇人。說真實吧,又一眼假。

不上不下的。

許冥正暗自思索著,走在前麵的蘭鐸卻又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略顯微妙地看她一眼,張了張嘴又閉上,跟著抿了抿唇,似是陷入了某種糾結。

又過片刻,方聽他試探地開口:“你不舒服?”

“嗯?”許冥怔了下,下意識搖頭,“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那你走這麼慢。”蘭鐸看似鬆了口氣,旋即移開了目光,繼續往前走去,“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你不總是最積極。”

……?

許冥愈發困惑。什麼叫“這種情況”?哪種情況?

再聯係下之前蘭鐸從自己身上抓毛的事,許冥心情愈發微妙。老實說,會編劇情的幻覺不少見,但像這種,莫名其妙自己原創一條劇情線,還原創得沒頭沒尾,連當事人自己都一頭霧水的幻覺,她這也是頭一回遇見……

保險起見,她還是低低應了一聲,隨即加快腳步,跟上了前方的蘭鐸。

目光卻不斷掃向兩旁的舊房子,又不時伸手在身上摸一下,眉頭微微蹙緊。

——雖然她現在依舊想不起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裡,也搞不懂為什麼這幻覺裡的劇情到底在講什麼,無論如何,“幻覺”這個結論已經是鐵板釘釘。

而根據以往的經驗來說,會陷入幻覺,說明自己之前肯定已經被困在了某個怪談裡,幻覺正是怪談狩獵的手段。既然如此,那當務之急,就是要設法破除幻覺,趕緊逃出去……

最簡單的做法,自然就是直接暴力破壞。但具體該怎麼破壞,這個也有講究的,如果沒有把眼前一切都橫掃一遍的能力和氣勢,那必須追究一擊即中,一下破壞幻覺的核心。

但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破壞。

許冥方才看過了,自己身上除了一個斜挎包,什麼都沒帶。而那個包裡輕飄飄的,顯然沒裝什麼可以用來充作武器的東西;小路兩邊又特彆乾淨,連這石頭都沒……

等等。

瞥見道邊的一堆碎瓦砂石,許冥心中驀地一動。

“嘿。”她立刻開口,叫住了走在前麵的蘭鐸,“等一下。”

蘭鐸聞聲回頭,繃著嘴角看過來:“怎麼?”

“沒什麼。”許冥笑了下,指了指旁邊的瓦堆,若無其事地靠過去,“我突然想起來,我宿舍的小魚缸裡正好缺兩塊石頭……難得路過,不如等我先去找找?”

蘭鐸:“……?”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難以置信地看過來,“你宿舍十點半就關門了,我們總共就沒多少時間。你還有空挑什麼石頭……”

“放心放心,很快的。”許冥心說鬼知道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隻隨口敷衍著,目光不斷在瓦堆上徘徊,儘可能地尋找著可以用來充當武器的尖銳石塊。眼見“蘭鐸”神情越來越奇怪,許冥索性趕在他之前搶先開口:

“對了,之前就想問了。”

她意有所指地指了指他的脖子:“你的鈴鐺呢?”

“那麼重要的鈴鐺,不會是丟了吧?”

“……”蘭鐸聞言卻是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喉嚨,麵上浮現出幾分窘迫。

果然。許冥毫不意外地想著,再次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瓦堆。

能製造出幻覺的怪談,坦白講,她也經曆的不是很多。但經驗好歹也是有歸納出一些的。其中相當重要的一條就是,千萬不要讓幻覺裡的存在帶著你的節奏走。

而打破節奏的有效方法之一,莫過於直接戳穿幻覺裡的矛盾與漏洞。

怪物也是有情緒的,至少會模擬幻覺的怪物,它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和模仿情緒的。這就意味著當一個漏洞被指出時,對方很可能會給出一個短暫的情緒反應,比如驚訝、比如茫然,再或者就是動搖。

再接下去,無外乎就是兩種發展。要麼對方開始試圖補圓漏洞,維護幻覺的真實性;要麼就是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撕破臉不演了……而無論是哪種,起碼都意味著,幻覺本身的節奏會被打破,而被困在其中的自己,也能趁此機會,稍微得到些喘息之機……

就比如現在。

許冥的視線終於鎖定了一塊尖銳的碎石,趁著蘭鐸窘迫移開目光的工夫,趕緊撿起,悄悄藏在了身後。

轉身正打算找個合適的下手角度,目光無意間掃到蘭鐸發紅的耳朵,表情卻是瞬間凝住。

……不是,我就問個鈴鐺的事,你臉紅什麼勁啊?這算是那門子的情緒反應?

這隻是個幻覺,麻煩你正常點,我害怕。

許冥都給整得有些不會了,一塊瓦片在背後藏了半天,也不知該不該這個時候砸出去;就在此時,卻聽蘭鐸又輕輕咳了一聲,耳朵似是紅得更厲害了。

跟著就見他四下看了兩眼,又將挎著的行李袋往上提了提,還在上麵拍了下,對著袋子低斥了一聲,這才將目光又轉回許冥身上。

轉過來了,卻又不肯對視,視線飄忽半天,終是羽毛般垂了下去,接著便聽他又是一聲低哼,一邊轉過臉,一邊對著許冥,輕輕提起了右邊的褲腿。

“……?”

許冥不解垂眸,借著路燈的光芒,目光最終落在對方的腳腕上。

隻見蒼白的皮膚上,是繞了兩圈的鮮豔紅繩;紅繩的中間,正是一枚金色的鈴鐺。

許冥:“……”

哇哦。她麵無表情地在心裡感歎一聲。

不得不說,這個幻覺還真挺會玩兒……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挺講究細節。

雖然這麼說有點怪,不過許冥本人確實曾有一陣特彆喜歡畫腳飾一類的元素。而且沒記錯的話,大一那會兒,正好還接了個單,幫人花了一張動畫同人圖。那個動畫角色本尊恰好就是個腳腕上戴著銀鏈的紙片人帥哥,完完全全踩在她的審美點上,導致她當時畫完這單直接垂直入坑……

可惜後來那個角色崩了,動畫本身也腰斬了。許冥無奈脫坑,連帶著對腳飾的愛好都一並冷卻下來。

……所以說這個掛在腳腕上的鈴鐺,在社畜許冥看來,可能毫無波瀾;但在大一的許冥來看,絕對很有吸引力……

“可以啊。”許冥發自內心地感慨,也不知是在誇幻覺,還是在誇麵前的“蘭鐸”,“很懂麼。”

“……!”蘭鐸聞言,卻是倏然睜圓了眼,不知為何,耳朵卻是紅得更明顯了,“你這說得什麼話!不是你說……我才……我還……結果你還去摸貓!”

……???

什麼東西?

許冥再次茫然。不是小哥,你是怎麼做到短短一句話省略掉至少三個關鍵內容的?OOC也不是這麼個C法吧。

考慮到這個幻覺的廉價程度,許冥都不由懷疑這是不是因為原創劇情圓不過來所以瘋狂給自己打馬賽克。

話說自己剛來到這兒時,身上那一身毛……原來是貓毛嗎?

許冥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沾著的細毛,又看了看對麵麵露不虞的蘭鐸,不知為何,心頭卻忽然湧上一股很古怪的感覺。

就好像……就好像類似的對話,自己真的在哪裡聽到過一樣。

握著瓦片的手指不覺一鬆,然而轉瞬又牢牢緊握。許冥定下心神,注意到蘭鐸再次看向自己的目光,心頭無端一緊,又趕緊岔開話題道:

“這麼在意,那你也捏兩隻貓出來給我摸摸不就行了唄?”

“不行!”這回對方卻是回答得相當利索,“我說過了,這是原則問題。”

“這又關原則什麼事……你是狗派嗎?”許冥心不在焉地瞎扯,“那你捏奶牛貓不就行了,四舍五入就是哈士奇……?”

又來了。她表情微微一頓。

那種熟悉的感覺——明明剛才自己都沒怎麼思考,那話卻自然而然就接上了,幾乎就像是條件反射一樣……

眉頭因為這種古怪的熟悉感而不覺蹙緊,對麵的蘭鐸卻像不想繼續討論這事了,飛快扯開話題,又問了句“你石頭撿完沒”,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便匆匆轉身,又帶著許冥往前走去。

那塊尖銳的瓦片仍握在手裡,許冥跟在蘭鐸身後,不斷尋找著適合下手的角度。卻聽蘭鐸忽然開口,這次切中的,卻是個意料之外的話題:

“對了,你在之前那個怪談裡,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嗎?”

……?

許冥動作一頓,握在手中的瓦片微微往回一收:“你是指什麼?”

“就,那種叫‘根’的東西。”蘭鐸半轉過頭看她一眼,嚇得許冥趕緊收回了手。好在似乎因為之前那鈴鐺的事,他現在也不太敢看許冥,目光隻稍稍轉過來一些,很快又轉了回去。

“而且,你不是說,那個怪談你阿姨也可能去過……就因為這個,你才千方百計想要進去嗎?”蘭鐸說著,聲音稍稍低了下去,“你從那裡出來後,情緒就一直……是沒找到嗎?”

“……”許冥靜靜聽著,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這話是什麼意思?根、怪談、阿姨,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組合方式?

聽上去就好像、好像……

好像這個還在讀大一自己,正在為了找關於阿姨下落的線索,到處瘋狂地找怪談碰瓷一樣。

問題是這根本就不可能啊,自己高中畢業後就已經沒有通靈體質了,看不到任何非現實的東西。而且憑自己的性格,遇到怪談繞著走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主動去……

等一下。

腦海的深處似是有什麼突兀地鬆動了一下,許冥心中微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對啊,性格。

許冥記得清楚,自己的阿姨是無故失蹤的,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突然就沒了任何消息。

……憑自己的性格,怎麼可能不去找她?就算不通過怪談這種反人類的方式,至少也該有些行動。比如報警、比如貼懸賞、比如四處聯絡人……

可為什麼自己的記憶裡,卻沒有絲毫關於這些的印象?

為什麼在記憶裡,自己好像就是平靜且自然地接受了這一切……現在想來,這才是最違和的地方,不是嗎?

更詭異的是,過去的自己,竟好像從來都沒發現這份違和——直到現在。

……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許冥用力閉了閉眼,不知為何,竟覺腦海中一陣爆炸似地疼痛。耳邊傳來蘭鐸焦急的呼喚聲,她循聲睜眼,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軟倒在地,就連那塊準備用來砸人的碎瓦片都掉在了地上。

“沒事吧?!”蘭鐸蹲在她的身邊,伸手將要將她扶起,許冥卻隻揮了揮手,閉眼努力調節著呼吸。

“我沒事。”她輕聲道,“我隻是在想我阿姨的事……”

她莫名有種預感。她或許應該在這個幻覺中多停留一會兒——為了某些無法確定真假,但很可能會給她帶來意外啟發的情報。

“……好吧。”見許冥沒有起身的意思,蘭鐸隻能先收回了手,默了會兒,又輕輕歎了口氣。

“我理解你想要家人的想法。家人突然不見,這確實放在誰身上都很難接受。家母曾不幸罹患阿茲海默病症,所以我對此,也是頗為感同身受……”

“……”許冥聽著,卻是不禁再次抬眼看他。

“不好意思。”默了一下,又聽她道,“但,家母?”

“嗯。”蘭鐸肯定地點頭,“家母曾罹患阿茲海默……!”

話未說完,便見一團陰影飛快朝著自己腦袋撞來——是許冥撿起了地上的那片瓦。

許冥沒有留手,碎瓦尖銳的一端重重紮進蘭鐸的太陽穴裡。鮮血飛濺而出,眼前的蘭鐸像是個被紮破的充氣玩偶,一下軟了下去。

他啪地倒在地上,雙眼卻還圓睜著,定定看著許冥,眼神充滿不可置信。

許冥同樣定定地回望,眼神則充滿可惜。

“本來還想從你這裡蹭點情報,你說你犯什麼渾呢。這麼急著送。”她輕聲咕噥著,艱難站起了身,“一下給個這麼大的破綻,我想裝沒注意到都不行……”

家母。開玩笑。這像是蘭鐸能說出來的話嗎?

許冥搖著頭直起身,見倒在地上的蘭鐸仍怔怔地睜著雙眼,太陽穴處的傷口朝上,流出的卻不再是鮮血,而是一團團白色的、棉絮般的東西。

仔細看了眼,竟是綿密的菌絲。

許冥不由皺了皺眉,下一瞬,卻感周圍一陣搖晃,下方傳來重重的墜落感——緊跟著,又是層層疊疊的黑暗,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

再下一秒,胳膊上傳來明顯的觸感。她順著這股搖晃的力道緩緩睜眼,正對上邱雨菲微妙的眼神。

“冥冥?冥冥老師彆睡啦!”她坐在旁邊的位置上,輕輕推著許冥,“醒啦醒啦,電影都結束了,彩蛋都放完了……不是我說,這是槍戰片誒,也虧你睡得著。”

……?

許冥茫然看她一眼,又看看四周,緩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自己這是在哪兒了。

邱雨菲網上抽獎抽中了電影兌換券,就換了兩張槍戰片的票,拖著自己一起來看。結果自己因為昨晚熬夜,愣是在鋪天蓋地的槍聲中睡了個天昏地暗……

“不好意思啊。”回過神來的許冥趕緊告罪,“昨晚是真的沒睡好,其實電影還是不錯的……”

“行了行了。”邱雨菲拍拍她的臉,“先出去洗把臉吧,你睡得印子都出來了……居然睡那麼熟,也是厲害,彆告訴我你還做夢了。”

“嗯……”許冥心不在焉地應著,隨著邱雨菲一起往外走,“好像是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