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16)(2 / 2)

他話音落下許久,孟千舟也把茶盞慢慢放下,不輕不重地呼出一口氣。

“臣沒有什麼可說的。”他道,“是臣犯了糊塗,陛下所聽一切屬實,臣甘願領罪。”

謝景緊盯著他,半晌後,把手收回袖中。

“好,好得很。”他淡淡道,“朕培養你多年,視你為親信手足,你就是這樣對待朕的信任。既如此,明日就不必來回話了,即刻革去都虞候一職,罰俸一年,這段時間就留在孟府閉門思過,無召不得外出……你可有怨言?”

孟千舟爽快答道:“一切聽憑陛下處置。”

謝景險些氣笑了,連連點頭,“好,好一個聽憑處置。你不為你父親著想,不怕言官議論,更不怕來日楚國以這個由頭發兵攻打景國,朕也無話可說。但我隻有一句——”

他一字一句道:“這人留不得,你也沒有資格留,我已命人去孟府押解沈知雪,這件事你不要再管插手。”

孟千舟方才還坦蕩痛快,一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但謝景此言一出,他頓時變了臉色。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謝景反問他,“你既然都交由朕來處置,朕便依樣決斷,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臣方才說的處置,是臣的來去全由陛下處置!”說著,孟千舟往地上一跪,給謝景嗑了個響頭,硬邦邦地道,“但唯有知——唯有沈知雪一事,臣實在不能聽從!”

謝景反手將茶杯擲碎,頓時傳出巨大聲響,瓷片飛濺、滾燙的熱水潑了孟千舟滿頭滿臉一身,頓時把他的臉頰燙紅。

“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有資格說這種話?!”謝景憤怒至極,起身一腳把他踹翻,孟千舟歪倒在地上,也絲毫不反抗。

他看見孟千舟這副窩囊倔強的模樣,就滿肚子火氣,死死攥著他的衣領,麵色陰冷道,“你不要忘了,他是戰俘,亦是敵國的皇子!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他不死,也和你沒有分毫的關係,沈知雪是生是死上天自有定數,與你何乾!孟千舟,朕給你兩分薄麵,你不要太不識抬舉,忘了逾矩這兩個字怎麼寫了!!”

孟千舟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心中仍然梗著一口氣,他猛然撇過臉來,正要反駁時,卻看到謝景蒼白的臉,唇上不見一點血色,他身體單薄,好像下一刻就要隨風倒去。

孟千舟什麼時候見他這樣動怒過?就連氣宸王氣狠了,都不曾這樣喜怒於色。

他張了張唇,再也不忍心說出決絕的話。

半晌後,孟千舟覆上他的手,輕聲懇求:“陛下,你就看在我跟隨您多年的情分上,這件事就交由我自己做主,求您了。”

謝景冷冷地抽回手,並不買賬。

“就是因為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我才這麼做。”他說著,轉頭喊道,“保寧!!”

保寧在門外候著,早就聽見裡麵的動靜了,謝景話音剛落,他連忙推門走了進來,神色忐忑。

“送孟大人出宮。”

保寧看了看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兩人,謝景臉色陰沉得很,看來是動了大氣,他不敢違背,溫聲道:“孟大人,您先隨我出宮吧。”

孟千舟在地上躺了片刻,見謝景一直不肯理他,隻好失魂落魄地跟著保寧離開了。

他們兩個一走,謝景扶著桌角緩緩坐下,隻覺得眼前景象發黑,天旋地轉,他靠著軟枕休息了好一陣,才緩了過來,隻是太陽穴還是一陣陣地跳,分外頭疼。

保寧一路領著孟千舟走到宮門口,他望了望四下,在孟千舟要上馬車之前,把人攔住了。

“孟大人,”他低聲勸道,“今日陛下氣不順,您千萬彆往心裡去。說到底,陛下也是關心您,愛護您。那位沈公子若是尋常人家,即便是個戰俘,得您如此厚待,陛下也不會不成人之美的。如今陛下如此強硬,不過擔憂沈公子留在您府上,日後會給孟家招至禍患,如此,倒不如放在宮中,由陛下代為照看,兩方都能安心。”

孟千舟原先魂不守舍地,聽到後半句時,才緩緩抬起頭來,隻是語氣心灰意冷的,“陛下並未說,要好好照看。”

“有些話陛下不好說,您關心則亂也看不真切,自然就要由奴才來說明白了。”保寧徐徐道,“陛下既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便是承諾了,不到時候是不會處置沈公子的,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孟千舟低聲說:“不到時候就不會處置,那什麼時候是生,什麼時候是死?不都是陛下一人說了算?他不過是敷衍我罷了。”

“……”

保寧歎了口氣,見實在是勸不動了,便不再攔他,目送著他出了宮。

要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之前保寧一直覺得,放在陛下與孟大人身上正合適。兩人珠聯璧合,又相互扶持多年,情深義重非旁人能比,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孟大人離京不過數月,卻與陛下有了隔閡,他從中勸說都不肯信。

兩軍交戰,如今隻是短期議和,其他並未有定數。如今陛下在朝中勢單力薄,步履艱難,自己都不知能否保全,又如何能應允他沈公子的生死呢?陛下雖然言辭激烈了些,但所言所行無不是為了孟大人和孟家著想,硬生生地把這顆燙手山芋接了過來,這裡麵的意思連他這個奴才都看出來了,可孟大人卻跟豬油蒙了心似的,絲毫不領情……

保寧搖了搖頭,不禁有些為陛下不值。他歎了一聲,剛要回宮,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保寧。”

他轉過身去,發覺那是宸王的馬車。

保寧頓時頭皮一麻,心道陛下這時候估計正上火著,還要來對付這座活閻王……

他佯裝驚訝、快步走過去,恭敬又疑惑地道:“宸王殿下今日怎麼來了?陛下似乎未曾召見。”

穆山顯撩起半邊車簾,望了眼孟家馬車離去的方向,問道:“陛下剛召見過孟大人?”

“是。”保寧客客氣氣道,“陛下與孟大人感情深厚,分彆數月難免擔憂,故而孟大人一回京,就早早地傳召了。剛剛孟大人還陪

著陛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呢,這會兒陛下應該午睡了。”

他這番話隻有語氣是恭敬的,說的每一個字都太直白,恨不得把趕客寫在臉上。沒辦法,這位宸王是向來不看人臉色的主,旁若無人地行事也不是一回兩回。還是把話挑明了說比較好。

然而今日的宸王卻和往常不太相同,聽到保寧這番話,他朝馬車前的小廝略微一點頭,對方會意,麻利地取出一個沉重的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交給保寧。

保寧看了看,“這是……”

“梅子酒,陛下愛喝,就帶了一小壇過來。”說著,穆山顯便要放下車簾。

保寧下意識地道:“殿下——”

穆山顯道:“積雲壓城,今日恐怕要下雨,你守夜時記得關窗,不要叫陛下受了風寒。”

保寧看向天空,果然是,遠處已經是黑雲一片。

近日來,宸王有事沒事就入宮和陛下切磋,倒也不見他有彆的事情要做。雖然摸不清他的目的,但除了找陛下玩樂外,也沒做什麼。

隔著車簾,宸王那張臉好似溫和了許多。又或許是有孟大人豬油在前,宸王看著都沒那麼麵目可憎,反而透著一股真切之意。

他道了一句“多謝殿下提醒”,穆山顯便放下車簾,叫馬夫驅車離開。

保寧看了看那沉重的酒壇,朝兩邊揮了揮手,點了兩個侍衛幫他抬回永安宮。

·

等馬車離開後,017忍不住道:“您不回去看看?謝景估計現在心情很不好。”

跟隨他多年的孟千舟竟然乾出這種荒唐事,而且還是明知兩國簽了休戰協議的情況下,還瞞著消息、強行把人扣回,往小了說,是他耽於美色,昏了頭腦;往大了說,這是誤國,置君主、將士和百姓於不義。

謝景做出這番決斷,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倘若等到明日,言官在朝上彈劾孟千舟,那迎來的局麵就要比現在棘手許多。眼下革職、勒令他閉門思過是為了斷尾求生,罰都已經發過,其他人再想發難也沒有由頭。

可惜為了保住孟家,這半年來恐怕都要冷著處理了,謝景在朝中失去一條重要的手臂,如果不是宿主暗中幫襯著,隻會更加艱難。

它都能想象到謝景眼下的處境和心情,可孟千舟卻絲毫不顧忌,隻沉溺於自己重傷沈知雪的愧疚中,手足兄弟也不至於此。

又或許他是知道的,隻是因為覺得為了這個辜負了那個,所以再見麵時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就好像多看一眼多心疼一點,都是對沈知雪的背叛。可是倒頭來,終究是兩個都對不住。

謝景如今還以為孟千舟隻是糊塗,並不知道以後他甚至會為了沈知雪叛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他現在不會想看到任何一個人,”穆山顯搖搖頭,“讓他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比什麼安慰都強。”

謝景雖然看著柔弱,但其實骨子裡很堅韌固執,從不為求那一兩分可憐的同情和安慰,將自己的痛楚置於人前。

他和嚴正洲分手時,閉門不出煎熬了大半個月,再出來時,才是徹底的放下。

他就是他自己的主心骨。

在這點上,他們是同一類人。

穆山顯收回思緒,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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