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竟這樣閉環了。
又是一大早,英華中學人口學生聚集，上課鈴還沒有響起，大家不緊不慢地準備邁入學校。也有一批人姍姍來遲,開啟早晨慌亂繁忙的序章，日日如此。
江雪律也是其中之一,少年頭發烏黑，濃墨般的黑發更襯皮膚白,他身上穿著薄款校服，他的身影混入上學的人流。路上江雪律扯了一下自己的書包,發現自從昨天把書包丟出去，重新撿回來後，他的鬆緊帶扣子不太好使了。
壞了一個扣子。雙肩包一下子變成單肩包。
江雪律想過要不要換書包,不過這個黑色書包跟了他一年了,長期陪伴之下一些感情了，猶豫了幾個瞬間，最終決定能用先用著吧。
江雪律人在前麵走，他在想今天吃什麼，很快周眠洋也來了,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清秀少年蹬著自行車趕來,他穿著江雪律同款校服，叮鈴鈴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一路擾民。
周眠洋騎到門口,一眼就從人群裡發現了江雪律，大聲地叫了一聲,一腳踩地。
江雪律回頭。
發現是他，跟他一起買了早餐。
周眠洋說：“阿律，我昨天聽我堂哥說了,聽說你昨天抓了一個在逃命犯。天啊那個逃犯太囂張了，大馬路上就持刀行凶。”江雪律搖頭：“不是我抓的，是警察先生們抓的。”他全程就做了兩件事，一件事是把書包丟出去，另一件事就是幫柳慧娟母女倆作證。
你丟的書包，否則逃犯就要跑了，四舍五入不就是你抓的，周眠洋數學邏輯一直很好，他兩三下咀嚼包子，含糊不清地說：“反正你厲害。”
江雪律聽他這些日子經常提到警察，想起一件事。
“你最近想法變了嗎，想考警校了嗎？”
周眠洋認真說：“我不想。”清秀的大男孩指了指自己的黑框眼鏡，“而且阿律，你忘記了嗎，我是近視眼，不能考警校。”
江雪律暗示：“你有沒有感覺戴眼鏡很不方便？”潛台詞你的度數不深，或許你可以去做一個手術？
周眠洋如同無師自通學會了躲避技能：“沒有不方便啊。”
江雪律沉吟片刻，又找到一個突破口：“那你平日洗漱時也不覺得嗎？”他去周家留宿時曾看到過幾次，周眠洋頭發很亂，經常有一種不修邊幅的美，實際上他本人特彆愛乾淨，衣服會洗得香噴噴。在洗臉時，更會把眼鏡端端正正地放在架子上。
等到把臉洗乾淨了，手也用帕子擦拭乾淨，一點水珠都沒有後，周眠洋才會取下眼鏡重新戴上。
這樣子很麻煩吧。江雪律心想，洗臉、洗澡、睡覺都要重複這個流程。
周眠洋疑惑地一揚眉：“不麻煩呀，我已經戴了七八年眼鏡，早就習慣了。”眼鏡都已經成為他的本體一部分了。
“……”江雪律：“你為什麼不想當警察？”
周眠洋很隨意地回答：“也沒有不想當，隻是覺得沒必要。”
江雪律明白了，發小是真的不想當一名警察，他勸不動的，因為周眠洋手裡還有十張無懈可擊和五張閃。
江雪律歎了一口氣，再一次鮮明意識到，他這蝴蝶翅膀扇得太猛了。
在他沒有參與的世界裡，周家姐姐在斷魂穀跳崖輕生後，周家人悲痛欲絕，隨後發現了網絡情感騙局。為了調查姐姐死亡真相，周眠洋沒有選擇上江大，毅然決然地去當了一名警察。
在那些飛逝而過的片段裡，江雪律看到了周眠洋未來的樣子。對方的五官沒怎麼變，隻是棱角突出了，皮膚也從白皙變深，是太陽烤出來的麥色。黑色帶徽章的帽簷壓著額頭，身上穿著防彈夾克，黑色外套裹著挺拔的身軀，利落的腰後是槍套。
周警官眼神堅毅又果敢，他拿槍抵著犯罪份子，那份英勇成熟與學生時代的活潑稚嫩截然不同。周警官所到之處，能有效震懾犯罪分子……
這就是周眠洋的未來。
江雪律思緒回籠，瞥了一下眼前正吃包子，像小倉鼠一樣埋頭狂吃的周眠洋。男孩黑框眼鏡背後的那雙眼眸靈動又明亮，與未來的“周警官”差異極大，江雪律頓生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他沉默了。
開始捋一捋這未來的邏輯。
已知周眠洋未來會是一名警察，他原本從警的契機是為了姐姐，可周家姐姐的死跟“真假詹雲”的騙局已經被江雪律識破了，強行扭轉改變了。周思曼結束休學，上個月已經回江大讀書了，周家人欣喜女兒的振作。周眠洋更是見到姐姐的康複，喪失了契機，他現在完全沒有這個當警察的想法……
那這是否意味著，江雪律曾經捕捉的片段裡，那名超帥氣的“周警官”不複存在了？以後也看不到了。
思及此，少年心下有幾分淡淡的悵惘，對未來的周警官湧現了一些歉意。
這一路聊天，兩人走進教學路。
江雪律性格沉穩，走樓梯都是一步步走，周眠洋極為活潑，常常三步並作兩步。
他們今天來得早，到教室後，班上才來了一半的人，整個教室彌漫著包子豆漿味。江雪律巡視了一圈後，忽然目光在一個人身上定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自己的座位，等回神之際，他已經下意識放下書包。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昨天和今天截然不同……
江雪律蹙起眉頭，他觀察的對象正是沈明謙，他們高一一班的班長，一個同樣戴眼鏡的少年。
沈明謙坐在靠窗的位子，他人長得高瘦，手指如蔥般修長，一邊轉筆，一邊低頭看書，仿佛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裡無法自拔，誰見了都要誇讚一句不愧是班長啊，不愧是優等生啊，一大早就開始看書了。
也就這個時候沒有人留意他，否則會發現，沈明謙那本書攤在麵前，好幾分鐘過去了，一頁也未曾翻動。
江雪律把他的魂不守舍儘收眼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微微收斂了淩亂的呼吸，儘量讓自己的臉色不要過分凝重。整理了五官容色
後，江雪律才走了過去，他喚了一聲：“班長。()”
第一聲呼喚，沈明謙完全沒聽到，少年眼神飄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遨遊。
班長。?[(()”
直到江雪律走到他麵前，沈明謙才驚醒，像是被嚇到一般連忙回話：“啊？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