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 / 2)

霍善善一聽這話,神情淒楚,眼裡籠上一層霧氣,“我爸爸……警察先生,我知道你們最近在查霍家的仇人。我爸爸不是什麼好人,他早年做過許多錯事。可他在我眼裡,真是頂天立地、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霍善善口氣哽咽,幾乎泣不成聲。

她看過法醫的鑒定結果,父親是下樓第一個遇襲,凶手手段極為殘忍。霍善善知道自己父親有半夜下床喝冰水的習慣,這點許多親朋好友、商業夥伴也都知道。凶手如果想行凶,霍老先生的日常資料完全是信手拈來,所以她根本想不出,是哪一個仇家在下手。

“駱先生呢?”警方的問話,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被周圍十幾雙眼睛盯著,駱榮沒辦法,隻好呼了一口氣,也談一談他的看法。他以為警方是打算從他和霍善善這裡找突破口。

尤其是那個姓秦的警官,眉宇藏不住冷漠,正一言不發地盯著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兩個窟窿。

駱榮心裡一突,一邊暗罵江州市警方多管閒事,八成是黔驢技窮了,才沒事逮著他們瞎問,一邊麵色正經地回答。

“我認識霍先生兩年了,他是一名古板嚴肅又熱愛慈善的人,不可否認,他早年為了家庭、為了家人,選擇犧牲彆人的利益,做出了一些違背道德的事情,恐怕也因此遭遇了殺機報複。可他年到中旬浪子回頭,把自己的大半家產捐出,積極熱心地關愛社會,為許多殘障人士提供庇護,為貧困學生提供獎學金,我也是其中之一……他是一個複雜多麵的人,我深深懷念他。”

駱榮這樣說,霍善善瞬間望向他,睫毛一眨神色略有動容。

如今報紙媒體滿天飛,都在說霍家壞事做儘招來報複,一片活該的罵聲中,唯有駱榮誇她的家人,霍善善垂頭拭淚。

駱榮話說一半,停下了,他望向警察,“這位警官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駱榮作秀做了一半,他也不想停下,實在是這個秦警官盯著他,眼神太過銳利。

“是嗎?”秦居烈盯著他,他坐在一名小護士搬過來的椅子上,翻了一下手中資料,“駱先生,我怎麼查到你私底下其實對霍老先生有許多不滿?……‘那個老頭不是什麼好東西,狗眼看

人低’,是你說過的話麼?”

多年刑偵經驗讓秦支隊長擅長審訊,他知道怎麼撬開嫌疑人的嘴。他氣勢淩人,僅僅坐在那裡,就讓偌大一個病房儼然成了審訊室。

這些熟悉粗魯的話語,從冷淡的男人嘴裡蹦出來,抹去了幾分暴戾,帶了幾分正經。

駱榮駭然抬頭,心裡咯噔一聲,這些話確實是他私底下說的。

世界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警方能查到也不奇怪,可放在當前環境下……

他努力壓下心頭的焦躁,臉上故作無奈一笑:“好吧,警察同誌,我和霍老先生在生前確實發生過一些口角,他愛女心切,認為我不能給善善幸福,對我有諸多挑剔。可人死為大,生前種種已經是過眼雲煙,我生前與他發生過爭執,與他死後我深深懷念他這兩件事並不衝突。”

他這會兒感受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對勁了,警方的態度咄咄逼人。

“那對老太太呢,你怎麼看?”病房到底不是審訊室,座椅差太多了,秦隊長換了個姿勢,目光如炬,“你是不是說過‘這老太婆多管閒事,嫌貧愛富,沒有她我早成功娶到霍善善,我遲早要殺了她’這些話……”

原話更不堪入目,專案組成員看了後都皺起眉頭,選擇性地隻表述了部分。

秦隊長的口氣平鋪直敘,說話聲根本毫無起伏,那話語內容卻讓整個病房的人心驚肉跳。

尤其是他全程目光盯著駱榮,那雙眼幽深如寒潭,似乎在洞察什麼。

醫生護士悄悄屏住了呼吸,他們換藥的動作都停了,眼睛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詫異的霍善善,又投向被警方嚴防死盯的駱榮,腦海裡悄然浮現一些可怕的猜測。

不敢相信有這種事,小護士捂住了嘴,還想再聽,醫生已經把她拉出去了。兩人步履匆匆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警方、受害者家屬和疑似的犯罪嫌疑人。

駱榮臉色驟然一變,雙手緊握成拳。

“警察同誌,你們是懷疑我嗎?那不過是爭執時的氣話,你們怎麼能當真呢。”他嘴角扯開一個僵硬的微笑,他哪怕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雇傭的五星殺手。

一分錢一分貨,他跟那名殺手仔細溝通過種種細節,殺手經驗比他豐富,駱榮詳細聽過計劃後,心裡也有了幾分底氣,自信現場沒有多少紕漏。

況且霍家自己樹大招風,早年人情血債一大堆,警方怎麼懷疑他也沒有證據。

“那你對霍家長子和幼子的態度又如何?”秦隊長口氣冰冷,“是不是說了‘這兩個狗仗人勢的小子,居然說我癩-□□想吃天鵝肉,我一定要他們好看,一刀不夠解恨,兩刀差不多,其中一刀要落在臉上’……這是你的原話嗎?”

此話一出,病房裡陡然一片死寂,氣溫似乎掉到了零度以下。

霍善善是徹底驚呆了。

駱榮渾身一顫,眼神驚駭,再也維持不住平靜,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因為前麵那些話,他尚且可以用爭執中的氣話來掩飾,可後麵這

“一刀”、“兩刀”、“臉上”的秘密對話,都是他內心最深處的隱秘。

全世界應該隻有兩個人知道——

偏偏警方知道了——為什麼,警察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為什麼?

駱榮心中震顫,腦海裡掀起驚濤駭浪,他現在腦子很混亂,隻能支支吾吾。

他還不知道。

正確的說法是,這些秘密對話,全世界有三個人知道,他、殺手和江雪律。偏偏這三個人中出了一個“叛徒”,所以這些秘密對話,再也不是什麼秘密。

江雪律通過“精神共振”,看到了他與殺手的對話。那些對話框裡充斥著無數憤怒血腥的文字,全都是駱榮在深夜瘋狂敲擊輸出,他滿身的戾氣,透過黑暗的網絡,傳遞到了另一頭。

駱榮不明白警方掌握了什麼,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蔣飛走了過來,態度強勢道:“駱先生,能否使用一下你的手機?”

幾名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察圍了上來,態度咄咄逼人,幾乎不給人思考反應的時間,一個沒注意,駱榮的手機就落入了他們掌中,被移交給了一名技術員。

技術員早把資料上的密碼和種種操作,默背得熟稔於心。

一路前往醫院的過程中,他也拿同事的手機模擬了好幾遍,於是駱榮的手機一入手,他幾乎是一秒解鎖密碼,三秒快速入侵,四秒進入隱藏空間。

很快一大片照片暴露出來,映入了眼簾,吸引了警方的注意力時,也剝奪走了他們的呼吸,每一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居然真如報案人所說——

全都是死者的現場照!!!媽的畜生啊!!!眾人怒目圓睜。

警方猩紅憤怒的目光,讓駱榮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劈手就想搶奪,“還給我!你們警察怎麼能搶無辜群眾的東西?”

沒想到警方大怒,才不聽這句話,一名暴脾氣的警員直接揪著他的衣領咆哮:“無辜群眾?你好意思管自己叫無辜群眾,睜大你的眼睛自己看看這些都是什麼!?”

駱榮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前傾,等他看清楚後,輪到他心跳都嚇停了,瞳孔裡閃過震驚,“——你們怎麼發現的?”

這一條件反射的脫口而出,變相等於了承認,徹底將他的所作所為暴露。警方當下不再猶豫,伸向後腰,掏出了手銬。

……

“他是凶手之一,是一名殺手。他拍攝了許多現場照片,為了事後向雇主得到報酬。”

江雪律看到凶手在殺完人後,不急著下一個目標,而是掏出手機仔仔細細拍攝了死者的照片,這些都是證據。

死不瞑目的霍家四口人,每一個人皆在照片上。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約定俗成的規定。

可那名凶手估計都不會想象到,一般聰明人看到報紙和照片,確定他已經完成任務,滿意地笑了笑後,都會第一時間選擇銷毀罪證。

可駱榮偏不。

高高在上的霍家,在江州市小有名氣,這一家子帶給他的自卑和屈辱太深了,幾乎深不見底,轉為了濃濃的恨意和心高氣傲,讓他選擇保留了這些照片,將其鎖進了僅有自己可見的隱藏空間,想要事後時不時拿出來回味欣賞,於是沒有第一時間進行焚毀。

如果駱榮但凡理智一點,早早把照片刪除了,警方除非找到了買-凶的關鍵證據,否則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拿他如何。

駱榮被倆警察抓住胳膊,銬上手銬時,整個人依然處在巨大的震蕩中,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如同瘋了一般,反複在問:“你們怎麼知道的?你們怎麼知道的?”

他的手機密碼,他的隱藏文件,他那些陰暗見不得光的秘密,警察是怎麼知道的!他才不相信警方如此神通廣大!明明一天前,專案組還在死磕仇家這條線!

“你們怎麼知道的”這個問題,六億贖金綁架犯的周霽問過,想殺害陳莎莎的夏明儉問過,男扮女裝犯下入室搶劫案的鄭民問過,目前已經有快超過一個巴掌數的人問了。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嗬嗬。警方冷笑兩聲,才不會回答他。

要問這個世界上,對罪犯而言什麼人最可怕?

自然是那些能看破他們心底秘密、行動軌跡的人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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