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眠洋也怒不可遏,他被刺激得弓起身子、頭發倒豎,眼睛泛紅,像一隻狼崽子隨時要衝出去。
家屬情緒過於激動,把玻璃拍得作響,其中一人還想打開審訊室門,想要討回公道,秦居烈不得不暫停審訊,對講機裡,他冷聲說:“把家屬請出去,影響收音了。”
什麼家屬?
周家人嗎?難道周家人也知道了?
許薇薇心頭一個咯噔,她慌亂了,她不知道單向玻璃背後是監聽室,她隻能憑直覺左顧右盼,尋找可能的攝像頭,似乎擔心周家人從角落裡冒出來,動手撕了她。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真的惶恐了,想也不想祭出自己的拿手好戲,習慣性賣慘:“叔叔阿姨你們在哪裡?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她眼淚下來了,看上去十分可憐。
換了一個人,一定認為其中有什麼隱情,奈何審訊室裡杵了兩座鐵麵無私的山。主審是秦居烈,副審是那名叫林曉的女警。
任由許薇薇怎麼聲情並茂地道歉哭訴,秦居烈瞳孔在白熾燈下映照下始終黑沉,落不進半點光,他的眼神平靜到冷漠,幾乎毫無波瀾。畢竟從事刑偵多年以來,什麼樣的罪犯他沒見過,混跡社會多年的滾刀肉無賴、大喊大叫發瘋的,還有捂著心臟裝病妄想取保候審,許薇薇這種隻能說手段較淺。
林曉手裡握著一摞聊天記錄,越翻她臉色越發嚴肅,這些文字裡透著無儘的打壓和利用,受害者連骨帶血幾乎要被榨乾了,清楚許薇薇的真麵目,更不可能對她有什麼憐惜之情。
“鬨夠了嗎,家屬已經出去了。”監聽室裡隻留了一個周眠洋和江雪律。
兩名警察,一男一女都盯著許薇薇,目光極其銳利,毫無任何溫情可言。許薇薇感覺自己成了被鎖定的獵物,她方才的任何表演似乎都演繹給了空氣看。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察覺審訊室十分冰冷,她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警局。
漸漸地她擦掉眼淚,不說話了。
秦居烈問了幾個問題,例如“你為什麼要偽裝成一個男性欺騙受害者?”、“你的動機是什麼?”
許薇薇都不肯回答,她兀自低頭垂淚,車軲轆地回答:“我什麼都不知道,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手機不能交給你們,這是侵犯我個人隱私。”顯然她也清楚,如果沒有證據支持,傳喚嫌疑人的時限最多24小時,就不得不釋放。這個期間她怎麼裝傻充愣,隻要熬滿24小時,她就自由了。
她不是一個棘手的嫌疑人,可她能自如扮演各種角色進行詐騙的人,心底素質一定過硬。什麼低頭拭淚都是她的偽裝。
想要撬開她的嘴,需要長時間的攻堅。
秦居烈和林曉都深知這一點,“如果不肯開口,上測謊吧。”江雪律也說了,嫌疑人的心裡有一個不可窺見的深淵,其中的惡深入骨髓,令人脊背發涼。
在某種程度上,負責審訊的警察,除非有耐心跟嫌疑人耗,進一步了解嫌疑人內心,否則那些問題是無法問到罪犯心坎裡去。許薇薇這般心理防線極高的人,除非擊破她的內心防禦,讓她所有心思原形畢露,她的罪行大白天下,她是不會開口的。
尋常人理解的廣義測謊,是指包括語言內容測謊、動作姿態測謊、微表情測謊等在內的“大測謊”。狹義的測謊就是輔助審訊的一種機器。
實際上就是一個傳感器,能精準捕捉被測人的皮膚、心率、體溫、血壓、呼吸等生理指標的即時變化情況。屏幕上一條條起伏曲線,記錄著被測人在回答每一個問題時,各個生理指標發生的變化。
對於某些心理素質極高的人來說,撒謊眼都不眨,如同喝水吃飯一般自然。這些人是少數,更何況他們表麵鎮定自若,生理特征也無法糊弄過去。坐在逼仄的審訊室裡,本身心頭就有一種壓迫感,還要麵臨謊言時刻被拆穿的壓力,細微的變化都會被捕捉,許多人難免緊張起來,非常適合用來打破第一道堅冰。
果不其然,許薇薇緊張了。
測謊儀,什麼東西?
好像有什麼陌生的事物出現了,這種毫無預兆的變化,許薇薇心裡有些忐忑,臉龐閃過一絲抗拒。隻是她彆無選擇。女警讓她把手放在一個儀器上,一個其貌不揚的小東西,似乎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許薇薇剛放下心,下一秒女警問她:“受害者周思曼,你嫉妒她是嗎?”
聽到這個問題,許薇薇想也不想回答道:“我沒有!曼曼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會嫉妒她!”
指標發生變化了,閃爍了一下,告訴兩名警察,她撒謊了。
許薇薇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臉部肌肉微微顫抖,她心裡出現了一個黑洞,前所未有的意識到,這個破機器會影響她。她第一個反應是想砸了它,第二個反應才是逃離。
“你實行詐騙的動機是什麼?”秦居烈又問,“嫉妒?金錢?”
指標在動,說明她心緒起伏,在這個儀器的輔助下,無論是咬牙不開口還是抵死不承認都成了最差的選擇。
“其中有誤會。”許薇薇哭了,“實際上我愛慕曼曼,兩位警官你們也知道,世俗的阻礙有多大,
家人社會都會阻止我們在一起,詹雲這個身份是讓我合情合理地靠近她,我承認,對朋友心生愛慕又不敢暴露真麵目的我十分卑劣,可我沒有彆的選擇了。愛一個人沒有錯。”
她開始胡攪蠻纏,用愛情占有欲美化自己,想把詐騙案的原始動機轉移到情感糾紛。
如果沒有測謊儀,她這番聲淚俱下的表演,也許會震撼幾名經驗不足的警察。這個時代,外界的報紙媒體也很熱衷這種禁忌話題,如果周思曼不幸去世了,她幾滴眼淚,並把臟水潑到永遠也無法開口的受害人身上,也許她還能如願,火遍社交媒體。
奈何測謊儀的指標高強度的亮起,讓她表情差點沒維持住。
這時候,江雪律開口了,少年直白道:“秦警官,她在撒謊,與感情無關,她的動機十分複雜,重重疊疊。”其中有嫉妒、有貪婪、有追求刺激享樂,也有享受玩弄他人的掌控感,也許連許薇薇自己本人都不知道為什麼。
許薇薇聽到了監聽室裡傳來的發言,她不知道是誰,難免沉寂下來。聽清楚對方的話後,她眼神忽閃了一下,似乎有些震驚。
手下意識扣在一起,骨節間隱隱泛白,本來垂落在地的腳,下意識地抬起,往後縮了兩寸,似乎沒有安全感。下一秒又恢複自然,看得出,她努力讓自己平和下來。
許薇薇以為這些動作很細節,一眨眼就不見了。卻不知道審訊室裡三百六十度都是監控,全方位可以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一閃而過的麵部細微表情,都會被記錄下來。
原來是多重動機。
秦居烈眉頭微皺。
“既然你默認了詹雲是你編造出來接近受害者的角色,我們注意到,‘詹雲’憑空出現在大一那一年,導火索是什麼?”翻看聊天記錄,詹雲是加錯了聯係方式,陰差陽錯跟周思曼產生聯係的,換言之,許薇薇從這個階段開始欺騙,是什麼動機讓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許薇薇還想狡辯,眼淚落了下來,“警官,如果這是你們把我帶來的原因,我隻能說其中有誤會。”她還想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之,奈何呼吸紊亂,滴了一聲的指標打破她佯裝鎮定的表情,她精致的臉龐黑如鍋底,這什麼破機器!
江雪律配合著審訊室的兩名警方,“導火索有兩件,第一件事是嫉妒,第二件事是匱乏的金錢。”
滴滴滴的聲響和這個監聽室不斷傳來的聲音,讓她心跳亂了,難以抑製地湧上一層恐慌。機器拆穿她的謊言,這道聲音則不斷輔以機器,修正她的謊言,戳破她心裡的隱秘。
監聽室那頭,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