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隊!打探到消息了!”
“凶手的消息?”梁晟急急忙忙道,“是不是有線索了?”
第三起案子的受害者唐海江,他們去調查了,果然是一個經常出入賭場的濫賭鬼,一開始對方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誰知道跟親友去了一趟南邊,回來後就嗜賭成性。
因為堅信賭桌上能發財,對方一擲千金,原先在現實中的賭博還能有理智,不過是賣房賣車。
隨著對方這兩年接觸了網賭,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家裡人的身份證每一個都被他搜刮來,逼迫家裡人去網貸、借信用卡,每一筆籌集來的錢都轉化為他的賭資,至於兒女要上學、老人要看病,這種事重要嗎?
上學?
上什麼學,九年義務教育就夠了,一雙兒女都給我進廠打工,掙的工資三分之二要給家裡,重點是給我。到最後,“妞啊,你叔叔那裡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你去乾吧。”給一雙兒女介紹下三濫來錢快的工作,如果不願意服從就拳腳相加。
父母看病?
治什麼病,小病不用治,風寒感冒抗一抗就過去了。大病反正治也治不好,乾脆彆浪費錢。
死者不僅禍害家裡人,連親戚朋友都被他借無可借,與唐家決裂,關係降至冰點。
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敗類,警察稍微走訪調查,便發現死者風評極差。所有人都對這個男人的死亡拍手稱快。
警察走到死者家門口,更是沉默了。
這戶屋子的門口,被潑了紅色油漆,寫了“欠債還錢”、“再不還錢,唐海江你不得好死”等大字,讓人分不清楚是高利貸暴力催收,還是親戚朋友為了還錢化身閻王,也許兩者皆有。死者的一雙兒女、父母十多年都生活在這個屋子裡,每天出門就看到家門口被人潑了大紅油漆,寫滿了鮮紅大字,他們什麼心情?
整個家庭應當是充滿絕望壓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偏偏這時候,萬惡之源的死者,他死了——
來警察局配合調查時,唐海江七十多歲的老父母和兒女坐在門口的長椅上魂不附體。一名女警仔細觀察他們的麵部,發現唐海江的母親額頭有紅腫破皮,這是暴力毆打的痕跡。父親則是一條腿瘸了,一對老人坐在警察局的燈光下,頭發花白老態龍鐘。
一雙兒女不過十八年華,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兒子身材嶙峋瘦得過分,看上去就嚴重營養不良。女兒臉部清秀完整,長袖下卻暴露了煙頭燙傷。一對兒女明明處在最美好的年紀,那雙眼眸已經早熟得過分,這是不負責任的死者賦予他們的苦難。
麵對警方的詢問,他們道:“線索?警察同誌,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在外麵欠了一屁股債,之前為了躲債還跑到彆的城市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算是家裡最快活的時候了。
“他應該是暴力催收的人弄死了。”
十根手指齊齊被斬斷,乾得好啊!
明
明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麵對警察的不斷問話,唐海江的家人們卻失控地微笑起來,眼淚洶湧地從眼角流下,似乎努力想做出足夠悲傷的表情,卻根本無法做到。
他們神思恍惚中又帶著微不可察的喜悅,“彆查了警官,人死了好。”連親戚朋友都說,唐海江這禍害死了,他們再不會牽連唐家人了。
他們給唐海江收了屍,就決定回去了。
籠罩在頭頂那名為“父權”的天消失後,他們的未來一定充滿希望。
如果說其他案子,家屬都是努力積極配合,絞儘腦汁也要從旮遝角落找出一兩條可疑之處。
這起案子太過特殊,家屬不配合,主打一個“一問三不知”、“人渣還是死了的好”,警方根本問不到任何線索,處處碰壁。
沒有人知道,唐海江的兒子唐融從警局回來後,他趁家人睡下後,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電腦。瑩藍色的屏幕燈光映照在他臉上。
他敲了兩下鍵盤,在空白word打下一行字,還特地調成宋體小四:“river,謝謝你。”
接下來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隨著光標閃爍,word自己開始打字,也是宋體小四,它浮現的文字是——
“不用謝,舉手之勞。”
唐融死死盯著這行似乎正流淌生命的字,流下激動的淚水,對一個連環殺手來說風輕雲淡、舉手之勞的事,卻拯救了他們一家。那個人渣是他們一家難以承受的重負,是他們悲哀的源頭。
知道對方看得見,唐融開始劈裡啪啦打字:“不管怎麼說,都謝謝你,對了警察一直在問你的事。他們說,死者不可能大半夜前往倉庫,應該是親近熟人用賭博的幌子把我爸引過去的,目前他們還沒懷疑是我。不過他們應該猜到了什麼……你、你要小心啊!”
南流市警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早就察覺其中有問題了,他猜測有人跟凶手裡應外合,可惜旁敲側擊一番後沒有進展。
因為唐融並沒有上網記錄,他沒有在互聯網遨遊,網警無法看見他和凶手的交集。
實際上,唐融所做的內容,就是長達半年在電腦本地日記本上寫日記,訴說自己的困境,他所有文字壓抑、陰暗和絕望,他甚至說了一句話“我真恨自己不夠孔武有力,如果我擁有能製服他的力量,我第一時間殺了他”,什麼弑父坐不坐牢,自己手染鮮血人生儘毀這種事,人被逼到絕境已經不在乎了。
人生最諷刺的莫過於生活沒有什麼難度,老天爺沒有賜予他們什麼苦難挫折,卻有一個血脈至親,讓他們的人生陷入一場煉獄。沒有危險的時候,他父親就是最大的危險。
在唐融感覺自己陷入最灰暗的低穀時,他的電腦被人入侵了,一個叫“river”的男人似乎看到了他滿滿當當的日記,回應了他。從此他的人生一朝天翻地覆。
“我在警察局裡還聽到省裡派了一個什麼專家來南流市……”
唐融是一個十八歲出頭的少年,他對大山一般的父權都無法徹底反抗
,對權威自然也是。他年紀不大,骨子裡對什麼“專家”、“權威”的印象就是那些精明能乾、閱曆深厚的中年人,那些電視劇裡頻繁活躍的知識分子。
“我不會出賣你的。”
唐融知道自己很自私,這個river還殺了其他人,可他的世界很小,小到隻能裝下妹妹和爺爺奶奶,其他人的死活他不會放在心上。
Word又開始打字了,不疾不徐地浮現一行字——
“沒事,警察抓不到我。”
這句話說得何等傲慢自負,截至目前,他手裡已經有了五條人命,南流市警方視他為眼中釘,如果省廳要發通緝令,一定是A級,他卻依然從容。
實際上,river自認自己不是濫殺、嗜殺之輩,五條人命下來他內心已經感到饜足,這一次結束後他決定收手,而打算收手的他,警察如何能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