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夕朝是真的沒想到, 自己隨口的一句話會給管衡造成那麼大的影響。
他說的都是實話。
當初初舞台,他對管衡確實印象蠻深。
當然,他也看出了管衡一直以來的境遇, 稍微不吝誇讚了些。
他沉默了許久,才誠懇地道:“當時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管衡笑了,“因為你很真誠啊,所以我才特彆特彆感動。”
特彆特彆四個字特意咬了重音,少了幾分沉重,多了幾分調侃。解夕朝知道,他是在主動緩和氣氛, 以免自己因為他的真情實感過於尷尬。
他啞然失笑。
隻是片刻後, 他還是斂了笑意。
“其實就算是頌永。”他正色道, “我不知道具體你們怎麼談的,但他們再看好你,其實事後也有可能反悔。”
“我知道。”管衡道。
“還有你的解約官司。”解夕朝想了想,“不好打。”
“我知道。”管衡笑了。
“還有……”
解夕朝還要再說, 但是止住了。
都知道,但還是要做。一方麵是利益權衡過後的考量, 另一方麵,他想,或許是真的太累了。
人在極度疲憊的時候會想要自救。
逃離讓自己疲憊的環境和人, 是最好的自救方式。
哪怕這會讓自己吃一點虧。
他不知道頌永究竟許諾了管衡什麼, 但是目的他是能猜到的。無非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們需要一個能打開偶像市場的、已然有成熟粉圈的愛豆。
管衡確實合適。
而這也意味著頌永的新團,已經初具雛形了。
不過是搏一搏。
相較於賭主動拋出橄欖枝的新生公司,盛弘的態度顯然更為明顯。
想到這,他不再多說什麼, 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可以聯係我。”
“錢的問題也可以。”他頓了頓,道。
管衡微訝,隨即笑了:“這麼直接?”
解夕朝也笑:“對啊,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直白。”
“算借你的。”他道。
他確實有一筆資金。
這筆錢倒不是係統的饋贈,是因為他腦子好。他家雖然不說大富大貴,但閒錢是有的。高中的時候他跟著朋友做了一點小投資,也算攢了一點錢。
他估摸著管衡解約還是得賠一點兒,畢竟有約在身。
娛樂圈最不愁的就是賺錢,他想著能幫還是幫一點兒。
但他也估計,管衡不會要。
果不其然,管衡隻是道:“走投無路了我就來投奔你,說好了。”
解夕朝會意。
把事情都說開,管衡麵上顯然已經是徹底的放鬆。
退賽這時對他來說壓力也不小,這會兒,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傾訴的出口。
解夕朝想到了什麼:“你這會兒退賽,是因為不想讓粉絲繼續投了嗎?”
管衡道:“嗯。”
“沒意義。”他道,“左右我肯定出不了道,頌永那邊問我什麼時候退,他們其實想決賽前,這樣可能更意難平一點?不過我說就現在吧。”
他給的理由是,在他的熱度徹底陷入頹勢之前退,粉絲還沒跑完。
其實他是看粉絲投票也投得心累,所以直接做了決定。
“挺貼心的。”解夕朝道。
管衡笑了笑。
因為來之不易,所以更珍惜每一個愛他的粉絲。
他說得口乾,低頭喝了口水。
一抬頭,看到解夕朝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停頓了兩秒。
片刻後,他默然捏緊了杯子,儘量若無其事:“你是不是想問我清……”
“頌永那邊是不是還讓你做什麼了?”解夕朝道。
管衡:。
“你連這個都能猜到。”
他讚歎。
“你應該沒答應吧。”解夕朝道,“不然我會很識相地不問的。”
其實解夕朝這會兒也不想問。
但是都聊到這兒了。
管衡道:“他讓我給一點清源的料,我拒絕了。”
解夕朝問:“真有嗎?”
“可以有。”管衡平靜地道。
然後他笑了笑,“他那張嘴,你不知道?”
解夕朝了然。
*
解夕朝想到這其實是自然而然。
畢竟提管衡就不能不說艾清源,管衡要退賽,要離開盛弘,又想繼續在娛樂圈混,冒著得罪盛弘和艾家的風險,總得撈點什麼。
畢竟娛樂圈公司都不是做慈善的。
如果能把盛弘和艾清源的形象塑造成惡人,那麼管衡就會變得更像受害者。粉絲粘性也會更大。更不用說他的粉絲有很大一部分構成是CP粉。
CP粉是最憐弱的。
這裡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艾清源背後的艾家。
但是解夕朝想,能想出先斬後奏退賽的主意,頌永看起來也未必多懼怕艾家和盛弘。
而這所謂的黑料,應該也不會是什麼人品敗壞的實錘。解夕朝猜測,應當是放一些性格糟糕之類的小料,順帶帶一帶管衡和艾清源關係的節奏,借艾清源虐一虐粉。
艾家到底不是娛樂圈出身,手伸不了那麼長。而隻要輿論控製在粉圈,那麼盛弘想必也不會把這種顯得自己很沒能力的事往上報。
左右明麵上,管衡退賽和艾清源應該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雖然殘忍了些,但這對管衡來說確實是好事。
所以——
“為什麼拒絕?”解夕朝問。
管衡眨了眨眼睛:“現在的節奏還不大嗎?再用力就刻意了。而且,不想真的被老東家提著刀追殺。”
當然快了。
還有……
他頓了頓,到底還是道:“沒到這麼恨的地步。”
解夕朝手指微頓。
他正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麵前的管衡神色猛然變化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瞬,心說不至於這麼……轉頭,看到了不遠處門邊站著的艾清源。
他的臉色蒼白,不知道站了多久。
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看著管衡,像是靈魂已經被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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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管衡先開了口:“清源。”
解夕朝能看到他桌子上無意識攥緊的手,但是他的語氣卻是平靜的。
艾清源說:“……哥。”
隻一個字,管衡的神情突然就有些怔忪。
艾清源不怎麼叫他哥哥。
小的時候會,他是說,剛成年進公司的時候。
艾清源跟家裡關係不太好,起先性格桀驁,加上家世擺在那兒,公司也沒人願意跟他玩,他看著小孩兒實在是可憐,所以就主動帶了他一段時間。
大概是因為這一點,艾清源對他有了雛鳥情結。
他總是說,衡哥,我親哥哥要是你就好了。
那個時候管衡想,我沒有這個福氣。
是羨慕的。
也帶著點自嘲。
艾清源像被放在金山銀海上的小孩,出生就含著金湯勺。這種投胎技術一般人確實學不來。但也僅止於自嘲。
投胎也是門技術。
對這種事,管衡向來看得很開。
後來呢?
後來其實什麼也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