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罪己書的時候,王若虞就暈了兩次,可王大人這回絲毫沒憐惜她,讓婆子潑冷水弄醒繼續寫。寫好之後就扔去了祠堂,一點情麵都沒給她留。
其他各家見中書令率先帶頭,自然也不敢徇私,都重重地罰了自家不爭氣的女兒。
昭蘅壓根不把這些事情放心上,那群人在她身上沒有討到一點便宜,無論是嘴上的,還是手上的。
王若虞蠢笨不已,罵架罵不過她,她們一群人反倒被她推進水裡。她已經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再有皇後給她披的那件披風,暗中給她撐腰,她覺得自己再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她不想這件事情鬨得人儘皆知,況且殿下最近煩心的事情已經夠多,她更不想用這種無聊的事情去惹他心煩。
看到手中厚厚一疊罪己書,她唇角還是輕
輕揚了起來。
原來被人重視的滋味是這樣的,許多事情根本無需述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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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距離阿箬真的十五日之期還有兩天,昭蘅腳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昭蘅帶著蓮舟在出門走了走,她們沿著放春園走了一大圈,最後去到鳳鳴台。
鳳鳴台正是端午夜宴,李文簡帶她去看煙火的地方。這裡是前朝戾帝興修,日日觀看歌舞的地方,陛下無此雅好,故而此處荒涼許久,蒼翠古木掩映,清幽僻靜。夏日裡行走其中,陰涼避日,不見酷暑。
上次在萬獸園被阿箬真嚇壞了,走到這種人少的地方蓮舟就背心發麻,催促昭蘅離開。昭蘅圍著鳳鳴台轉了一圈,到底荒廢已久,沒甚好逛,又帶著蓮舟離開。
從鳳鳴台下來,經過禦花園打算回東宮,她們碰到了皇後和葉朝陽。
皇後坐在牡丹花叢旁的石凳上,她麵前的石桌上掰著各色茶點,葉朝陽坐在她對麵,素衣簡妝,右手間纏了一串菩提佛珠,她起身提壺給皇後麵前的茶盞裡斟入熱氣騰騰的茶水。
皇後是長輩,既然在園中碰到,昭蘅也不好扭頭離開,她款步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娘娘萬安。”
皇後點了下頭,目光隨意地瞥了她一眼,問:“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昭蘅溫順答話:“回娘娘的話,差不多已經好全了。”
“下次警醒些。”皇後端起麵前的茶,輕輕啜了口,又將茶盞放下:“那天晚上嚇著了吧?”
昭蘅搖了搖頭,對上皇後寧和的目光,又重重點了點頭。
皇後端肅的臉破出一絲笑,僅是一瞬,便恢複了她慣有的雍容端莊,她道:“鬥轉星移,天雷地火都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現象,你不要害怕,下次碰到這樣極端的天氣警醒一些。”
昭蘅抬眸,朝皇後投去感激的一瞥,那天林安池的事發生後,宮裡的人雖不敢明著說什麼,可私下裡總有人說她不詳。但皇後卻平和地告訴她,這無所謂祥與不祥,隻是正常的自然現象。
“嗯!”她努力地擺出笑臉,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葉朝陽微笑道:“昭訓乃是有福之人,必定能逢凶化吉,萬事順遂。”
她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杯子,又斟了一杯茶推到昭蘅麵前:“昭訓嘗嘗我從青虛山帶回來的茶。”
“多謝。”昭蘅理了理裙擺,在皇後左手邊坐下。
皇後聲音如水:“對了,長秋殿什麼時候才能修繕好?”
“工部的人說大抵還要六個月。”昭蘅嘗了一口葉朝陽的茶,回稟道。
皇後頷首,又問:“你現在住的哪裡?東宮很多宮室都荒廢已久,記得提醒你們殿下一聲,讓他找工部的人好好檢查修繕,杜絕再出這樣的事。”
昭蘅抬眼望向她,又微微垂眸,聲音低了些:“暫時在承明殿叨擾殿下。”
皇後隻是“哦”了一聲,並未再說什麼。
昭蘅輕輕舒了口氣。
輕飄飄的
一句話,讓葉朝陽的手輕輕顫抖了下。承明殿是殿下日常起居的寢殿,她搬過去和他同住,豈不是朝夕相對?
她垂落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攥緊。
“娘娘。”葉朝陽勉強扯出笑臉,對皇後道:“廣濟院籌集到的善款,除了一部分用來給孩子們購置日用之物,另外一部分我想在慈幼局裡開辦義學。”
她聲線沉穩,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皇後略思索,肯定了她的想法:“開辦義學很好,識文斷字明德循理。不過不能光是教授文才,有些人天生不是學文的料,非逼著他進學反倒是緣木求魚,對於這一部分孩子,最好開設技藝課業,譬如說女工刺繡、打鐵,讓他們長大後有一技之長得以謀生。”
葉朝陽讚許地點點頭:“還是娘娘深謀遠慮。”
昭蘅看向皇後的目光充滿敬佩,如果戾帝當政期間,也有慈幼局這樣撫弱憐恤的機構,也有人為他們日後謀生思慮,她小時候便不用遭那麼多的罪,受那麼多的苦。
“朝陽,我把慈幼局交給你,你大可放手去乾,隻要是為孩子們好,你的決定我都會支持。”皇後眉眼間多了溫柔。
葉朝陽規規矩矩應聲:“是,朝陽必不辜負娘娘所托。”
昭蘅不參與她們倆的對話,她低頭喝著茶,這茶的味道很清爽,喝著十分爽口。她剛喝了兩口,忽然聽到皇後喚她道:“昭蘅,你若是閒來無事,也可以去慈幼局看看。”
昭蘅扭頭看向皇後,有些不大相信:“我可以嗎?”
皇後笑道:“當然可以,隻是慈幼局離宮城很遠,來回可能要受些顛簸。”
葉朝陽愣了一下,隨後擠出一抹淺笑:“以後慈幼局有什麼事情,我叫上昭訓一起。”
昭蘅重重點頭。
幾人又坐了一會兒,宮女上前稟報說:“殿下來了。”
皇後望著牡丹花道另一頭走來的李文簡,不由再次感歎歲月匆匆,一晃便是這麼多年,她和元清的兒子已經這麼大了。
分明晌午才見過他,此時竟又開始想他了。
“母後。”李文簡雙手疊在身前,朝皇後揖了一禮。
葉朝陽站起身:“殿下過來了?順便嘗嘗我親手做的茶,今春我親自到茶山采摘炒製,累了大半個月,才隻做了一斤。”
李文簡擺手說不必:“碰巧經過,馬上就要走。”
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昭蘅就忍不住想起李文簡對她那句算得上尖酸的評價——沽名釣譽、心思深沉、算計太多。她偏過頭悄悄看了葉朝陽一眼,發現她唇邊始終噙著端莊得體的笑。
“母後,近來天氣炎熱,您要注意避暑。不要因為節儉舍不得用冰,反而因小失大。”李文簡扭過身關切地對皇後說道。
皇後對他點點頭,此聲說:“你近來政務繁忙,也要注意休息,切莫勞累過度。你忙就先回去吧。”
李文簡笑笑說好,然後朝昭蘅望了一眼:“你現在要回嗎?”
昭蘅點點頭,跟著站起了身,她深深地朝皇後福了一禮告彆,然後和李文簡一起走出亭中。
道路兩旁牡丹花開如雲霞簇錦,色澤豔麗,風流瀟灑。那一雙人影落於花從上,被黃昏日影扯得時而靠近時而分開。
一些往事又忽然湧入腦海。
“乖乖喝藥,等你病好了,我就帶你去洛陽看牡丹。”元清坐在病床畔,手端著藥碗,溫聲哄她。
“洛陽好遠啊。”少女輕咳兩聲,語氣中有些失落。
元清揉了揉她的頭,又笑著跟她說:“那以後成婚了,我在院子裡給你栽滿牡丹。”
那年她十六,他十八,正是一生中的好年華。
皇後看著他們消失在花道儘頭,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傷感過頭。
李文簡闊步走在前麵,他腿長步子邁得大,昭蘅近乎小跑才勉強跟上。雖然已是傍晚,太陽西移大半,半張臉隱於遠處的宮殿之後,可畢竟是盛夏,她還是熱得汗流不止。
黃昏的林安池四下闃然,池風吹拂在臉上送來清涼。李文簡的步子慢了下來,等昭蘅走近了他突然扭頭問:“熱不熱?”
昭蘅掏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認真地點了點頭。
“跟我來。”李文簡負手信步,步子比剛才邁得小了很多。昭蘅跟著他走上了與東宮背道而馳的路,她看著他的背影問:“殿下不回東宮嗎?”
他沒有回答,隻悶頭往前走。
昭蘅熱得頭昏,又不敢撇下他自己回去,隻好快步跟上。
走了沒多久,前麵是一個水榭。水榭邊套了幾艘獨木舟,正是采蓮人泛舟池上用的獨木舟。
李文簡身手敏捷,撐著水榭的欄杆就跳下了獨木舟。他解開係在柱頭上的繩子,一隻腳踩在水榭邊沿,朝昭蘅伸出手:“下來。”
昭蘅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慢慢蹲下身,牽著他的手,縱身一跳,穩穩當當地停在船頭。船身輕輕晃悠,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她的裙裾。
“站穩了。”李文簡扶著她的胳膊,將她攙到船尾,讓她坐在小杌子上:“坐好。”
蓮舟站在岸邊,望著狹窄的船身……納悶地想,他們應該不需要她去服侍了吧。
正糾結要不要跟上船,李文簡劃著漿,船已經緩緩駛離岸邊。
“殿下,我們去哪裡?”昭蘅仰起臉問船頭的李文簡。
“采蓮。”李文簡言簡意賅地答。
昭蘅微愣,卻沒再問了,她無所謂去哪裡。
獨木舟破水前進,驚動蓮葉上憩息的青蛙,兩條後腿蹬得長長的,一下子蹦入水中,發出嘩然水響。
幽幽荷風輕送,吹在麵上涼爽無比。
荷葉荷花綿延千畝,當漫天晚霞映滿整片蓮池時,昭蘅忍不住歎了句:“平湖淼淼蓮風清,花開映日紅妝明。”
李文簡看著她淡淡而笑:“會用詩文了。”
昭蘅輕輕垂下頭,略有幾分羞赧:“隻不過自己還不會作詩,隻能引用彆人的經典。”
李文簡側過臉看天邊的雲霞。
昭蘅俯身趴在船沿,將手伸到水裡,看中一朵蓮花,握住花莖,把花摘了下來。
李文簡瞥見她的動作,劃船的幅度漸漸小了下來,方便她采摘。
她將摘下的蓮花堆放在船身,沒一會兒就堆了老高。
再抬起頭,船已經駛入湖心,四周蓮葉接天,闃然無聲,天地間唯有他們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