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 星沉白沙(3)(2 / 2)

沙鼠來到樹根邊,扒著縫隙往裡看。

隻見泉水平流一小段後,就往下方落去。下頭黑洞洞的,有個不小的空間。

這泉水是從下往上流的。她記得,這水源儘頭是一隻巨大的蟾蜍,是古王朝的重寶,能吸食沙粒、噴吐清水。但它被惡鬼當成了棲息之地,慢慢不再吐水。

原著中,主角一行人會在白天調查登雲樹,但一無所獲,而且琉璃頭人會告訴他們,夜晚的登雲樹不能靠近,這是“神的旨意”。

浪費了幾個白天,把琉璃部落熟悉得差不多之後,喬逢雪才會提出冒險在夜晚靠近登雲樹。

登雲樹下有一座衰頹的建築,可能是古王朝的祭殿,蟾蜍就在祭壇的中心。大家解決完蟾蜍惡鬼後,就匆匆離開了。殊不知,在樹洞入口附近還隱藏著一個密室,密室中有一隻寶箱,寶箱裡就是骨牌。

當初看這段劇情的時候,商挽琴還有點佩服,所謂“燈下黑”,誰能想到骨牌其實就藏在起點?

她暗中掐幾個法決,讓沙鼠從縫隙中鑽進去,開始搜索洞穴內部。但洞穴內部大得出奇,沙鼠搜尋需要很長時間,她回頭看看房間,不想惹人生疑,就留下沙鼠,又悄悄回去了。

離開時,她抬頭看了一眼樹冠。白天時半紅半綠的葉子,在夜晚成了模糊的黑影。登雲樹被推崇為神樹,這樣的事物通常彙聚了許多正麵的、積極的情感,有很強的辟邪作用。

這樣一棵神樹的根部,為什麼會有惡鬼盤踞?商挽琴心中疑惑。可惜書中劇情並無解答,她無從得知,隻能悄悄離開。

長夜漫漫而過,等將近天亮的時候,沙鼠終於傳來畫麵,找到了密室入口。商挽琴記下方位,再掐法決,驅散了沙鼠。

神經終於放鬆,她才能睡下。

感覺沒睡多久,就有人來敲門。

“商姑娘,商姑娘,商姑娘——”

嗡嗡嗡,嗡嗡嗡,魔音穿腦似的,把商挽琴從夢中拽起來。她最近可能燒烤吃多了,居然夢見和乙水一起蹲在山裡吃燒烤,她還在和乙水念叨,說什麼“今後我們一起出山,我帶你去吃西北烤肉,他們的羊和這邊不一樣,聽說可香了,還一點膻味都沒有”。

夢中的乙水還是那樣沉默卻燦爛地笑著,不斷點頭,眼裡寫滿了滿足。她看著,心裡突然特彆難過,不明白這個人比自己更慘,被割掉了舌頭、沒有自保之力,比山裡的草芥還脆弱,可乙水為什麼還能笑得仿佛對這一切全然不知。

難過得想哭的時候,就被魔音穿腦拽了出來。

商挽琴打著哈欠爬起來,下床時還趔趄了一下,把門打開一條縫,看見李恒的身影。

少年已經穿戴整齊,臉上還有汗、頭上冒白汽,一看就是起得很早,還晨練完畢的勤快人。

“商姑娘,該吃飯了。”他很客氣地避開目光,不看商挽琴睡得一團亂的頭發。

“好,謝謝……”商挽琴又打了個嗬欠,“早飯吃什麼?”

“酸奶,水果,烤肉,還有餅。”李恒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不疼了吧?”

商挽琴愣了一下,忽然捂著肚子,斜靠在門框上,語氣虛弱:“哦對,你提醒我了,我還是很疼的!”

李恒瞪大眼看她片刻,有點不高興地說:“我覺得你在騙我。”

“答對啦!”商挽琴粲然一笑,“謝謝你關心我,我去洗漱了!一會兒早飯見!”

少年撓撓臉頰,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用力點頭:“嗯,一會兒見!”

早飯是在大廳裡吃,琉璃部落的頭人、流雲都在。一個大圓桌,上麵擺滿了沙漠特色的菜肴。

桌上放著很大的玻璃水瓶,裡麵泡著薄荷葉子。商挽琴打了一路嗬欠,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薄荷水,“咕嘟嘟”地灌下去,才覺得真正清醒過來。

“昨晚沒睡好?”喬逢雪坐在她身邊,抬手又給她倒了一杯。

“有點……失眠。”商挽琴剛覺得自己清醒了,就又打了個嗬欠。其實熬夜一天不算什麼,主要還是她用了大半宿的法術。唉,日子不同嘍,想當年她用這麼個小法術真是手到擒來,現在續航半夜就犯困。不過,她並不後悔。

青年聲音放輕:“是因為我說的話,讓你困擾了嗎?”

商挽琴怔了怔。她側頭看他,見他目光不閃不避,好似能照亮迷霧、指引道路的晨星。她握緊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也不算吧。”她說。

“但你昨天沒有回答。”他緊接著說。這聲音像一隻手,在她想回避的時候不由分說抓住她,也讓她再次回憶起昨夜天邊的星星,還有那番關於“願望”的對話。當喬逢雪平靜地說出,要把願望讓給她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不知所措,所以她愣了一會兒後,就借口說困了然後跑掉。

商挽琴又喝了一口水:“還沒有拿到東西,現在討論這些太早了。”

“所以,你想要嗎?”喬逢雪的聲音還是那麼緊跟著響起,清淡平和,像江南一縷春風吹到了西北,讓風沙都變軟,“那個願望。”

“這個嘛……”

商挽琴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猜!”

他一怔,但她已經伸手去拿切好的甜瓜,嘴裡高高興興地說:“吃飯了吃飯了!表兄,你吃葡萄嗎?吃吧!”

一小串晶瑩剔透的紫色葡萄,就放在他麵前。

喬逢雪拎起葡萄,又去看她。隻是一桌子早飯而已,她卻那樣高興,見了哪樣食物都眼睛發亮,這個也說好吃、那個也說好吃,邊吃還邊說話,兩邊臉頰就鼓起來,像隻傻樂的倉鼠。

他噙著微笑,看她吃一會兒、側頭和李恒說一會兒話,再吃一會兒,再和李恒說一會兒話……

看著看著,他有些怔怔起來。鎮鬼王說過的那些“養子”、“官員”、“相配”之類的話,再度浮現他心頭。

同齡人,或許確實更合得來。而和他不同,這個少年有健康的身體,大約頭腦也比他更健康。

他感到口中泛起一陣苦澀。不錯,她曾說一輩子不嫁人、要跟著他去看更大的世界,然而自己是個什麼情況,自己難道不知?憑他一副殘軀,又能護她多久。

若說九鼎的願望……

喬逢雪忽然站起身,說一句“出去透透氣”,就快步往外走去。剛出門,他就彎腰捂嘴,壓出一陣咳嗽。他不想惹任何人注意,摸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這是鄭醫仙特意為他製作的,能免去熬藥的麻煩。

自從坐穩玉壺春門主的位置,他就從不憚於在人前流露病色。咳嗽也好,疲憊也罷,總歸沒人敢說什麼。

唯有剛才,看見兩個健康活潑的少年人談笑,他忽然不想顯出自己病弱的一麵。他甚至有些控製不住的、對自己的怨憤。

但身後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聲。

“表兄?你還好嗎?”

她身上還帶著早飯的香味,撲到他身邊,溫熱的手扶住他。“怎麼回事,你難道中毒了!?”

聲音裡的急切和緊張,讓他愣了愣,竟有些出神。

“……沒有。”他慢了一會兒才回答,溢出幾聲咳嗽,“出來吃個藥。”

她睜大眼,狐疑地盯他一會兒,慢慢才放緩神情。“你彆一驚一乍的嚇人啊。”她有點抱怨,語氣卻是溫柔的,還來給她拍背,“表兄,你要保重好自己,我真不想你有事。”

他閉了閉眼。沙漠的陽光在迅速熱烈,照得他皮膚都有些發痛;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切活著的感受。

“回去吧。”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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