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2)

李恒跪伏下去。

但商挽琴沒有跪。她直直站著,甚至沒有問好。李恒隱秘地看了她一眼,眼中跳動著驚訝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神采。

那道背影也動了動,但沒扭頭。

“膽子變大了,看見師父也不懂問好了。”說著這樣的話,那語氣卻帶著愉悅的笑意。

“師父哪裡的話?您瞧,我記著您的規矩,您撐傘時我們不能撐傘,乖乖走了過來。”商挽琴平和地回答,“隻是我好端端地走出來,如果跪了一身泥濘,回去就得設法糊弄,說不定漏出馬腳呢?”

李憑風笑出聲。笑了幾l聲,他說:“你瞧,我說什麼?她必然生氣這一點的。”

李恒伏首在地,身體被雨澆得濕透,身下更是一片深色泥濘。他恭敬道:“是,大人。”

李憑風轉了轉傘,讓傘麵甩出雨水。他語氣平淡下來,不再笑,說:“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要問什麼。”

“我覺得您沒必要問。事情都要辦成了,還有什麼問的必要?”商挽琴微微一笑,“倒是我來給您送請帖,您到時候要不要賞臉來一趟?”

李憑風不說話了。他變得沉默,而且是異常的沉默。這種沉默讓空氣變得黏稠,沉甸甸地壓下來,壓得殘荷瑟瑟,柳枝也不斷被壓彎。最後“啪嚓”一聲,他手裡乾枯的柳枝徹底折斷了,掉進枯萎的荷塘。

李恒伏地的身影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有必要嗎?”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成親。”

“不然呢?要如何引出‘恨鴛鴦’?”商挽琴語氣驚訝,“所以說,‘恨鴛鴦’果然不是您放出的?”

李憑風忽然一聲冷笑:“怎麼,李棠華那小丫頭片子和你說‘恨鴛鴦’是我做的手腳,就是我了?你倒是真信她。若真是我在控製,我又何必費這許多功夫!我看,這反而是小丫頭片子和那老頭兒L在搞鬼,借了你當槍使——你也信!”

商挽琴的心中,無數碎片的信息慢慢浮動。她並不是個長於分析之人,但也不算不擅長。她可能考慮得會慢一些,但現在,她心裡已經慢慢確定了那個結論。

她了解李憑風正如李憑風了解她。不,她更了解他,因為向來被逼迫的一方才會絞儘腦汁去揣摩上位者,而上位者總是因傲慢而看錯他人。所以,李憑風說的是實話,“恨鴛鴦”和他無關,這樣的話……

商挽琴緩緩道:“師父何必動怒,李棠華他們又不知道師父和我關係密切。不等能親手殺了師父的那一天到來,我如何會輕易對師父動手?況且,子母蠱在,而我想活。”

空氣中的粘稠感緩緩褪去。

驀然,李憑風發出一串笑聲。那笑並不好聽,甚至不像活人發出來的。

“不錯。還是我的乖徒兒L好啊!又有趣,又依賴師父,真是……非常可信。”他玩味著最後四個字,又發出了那種難聽僵硬的笑聲。

“乖徒兒L,告訴為師,‘恨鴛鴦’的事,你可有把握?”

“不說十成,也是九成。”商挽琴慢慢想著她那些念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慢慢說,“師父靜待婚禮便好。”

李憑風的笑聲突兀地停下。

“師父要來嗎?”商挽琴又問,“參加婚禮。”

“不去。”他倏然站起,聲音不帶感情,“我要站在皇帝麵前,隻待‘恨鴛鴦’一滅、他掏出骨牌,我便會取走它,並且……”

他聲音中的殺意恍若要凝結成鮮血,滴滴流下。

“不愧是師父,真有魄力,事成之後一定能青史留名。”商挽琴鼓掌,吹起了毫無感情的彩虹屁。

可李憑風笑了一聲,語氣倒是舒緩不少。

商挽琴行禮:“師父如果沒有彆的事,徒兒L就告辭了。”

她已經轉身。按照經驗,吞天從不開口留人。甚至於,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是他的王府,他一定會是先離開的那一方。記憶中,永遠都是他突然地來又突然地走,乾乾脆脆,彆人永遠都是等待和目送的那一個。

可這一次,他竟然開口了。

“商挽琴。”

他甚至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那個代號。這一回,商挽琴真的感到驚訝,甚至驚悚了。這種驚悚讓她脖子上汗毛倒豎,一時竟忘了轉身。換成以前,這一定會被斥責為“不敬師長”的罪過,換來一頓責罰,可這次,他好像都沒注意到她的失禮。

“你喜歡喬逢雪?”他問,“你有沒有喜歡他喜歡到,會為了他背叛我的程度?”

說不好那是什麼語氣。她也並不想去揣測。

商挽琴心想,何止為了喬逢雪能背叛你,為一條小狗也能背叛你。

她回頭。

一回頭,她才發現,他竟然已經轉過身來,直視著她。他撐著那把沉沉的黑傘,也沉沉地看著她,就連那種虛假的豔麗笑容,也掩不去那沉沉的情緒。

商挽琴笑容燦爛,語氣甜蜜:“師父,我是您教導長大的,在我心中,永遠最愛自己,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這並不是個正麵的回答,但他卻像已經滿意。他的笑容真實了一些。

“去吧。”他說。

商挽琴告辭,頭也不回地走了。

庭院中,雨幕密密地張著,花草密密地長著,一個人空蕩蕩地立著。地麵上還匍匐著一道人影,可這樣瑟瑟發抖的落水狗,真的隻像一條狗啊,所以天地間還是空蕩蕩隻有他一個人。

李憑風伸出腿,百無聊賴地踢了狗一腳。他有這樣一張豔到極致的麵容,無論做什麼表情都像一枝濃麗的罌粟花,在雨中也搖曳出帶毒的風情。

“真沒意思啊。”

他看向天邊,看著那昏昏沉沉的雨雲,臉上是笑,卻又帶著一點不自知的茫然:“成親這種事……可真沒意思。”

……

青年站在光暗之間。

這是隻有他和極少數人知道的地方,因為地點和暗語一直變動,所以從沒被人發現。曾經也多虧了這點布置,才讓他苟延殘喘了

幾l年。

如今,他可以從容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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