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心疼你的。”◎
樹底昏暗,飛鳥震落窸窣樹葉,虞歡爬起來,看見齊岷滿是血的左側臉龐,心頭大震。
轉頭看時,斜坡陡峭,樹叢裡有嶙峋怪石突起,虞歡反應過來,齊岷的頭是滾下來時被石頭撞破的。
難怪先前有聽見“咚”的沉悶聲音。
虞歡看回奄奄一息的齊岷,再一想被他護在懷裡,連頭發都沒少一根的自己,聲音突然哽咽:“你……”
齊岷耷著眼,於昏暗視線裡看見她一副要為亡者慟哭的表情,撐著地麵坐起來。
虞歡一愣後,忙要去攙扶一二,然而甫一動身,倏又栽倒下去。
齊岷便又伸出手,握住她胳膊,扶起她。
虞歡仰臉,坦然解釋:“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特彆軟。”
“……”齊岷早發現了,放開手,“奶茶裡被下了軟骨散。”
“軟骨散?”虞歡怔然。
齊岷眼神清明,離開永安寺後,他跟虞歡共同飲用過的隻有那一壺奶茶,如今二人皆中招,緣由必然在奶茶裡。
想必,賊人是趁著他們在永安寺裡打鬥時潛入車隊裡下毒的。
“你也喝了。”沉吟時,虞歡出聲,是肯定的語氣。
齊岷“嗯”一聲。
“那你軟嗎?”虞歡由衷問。
“……”齊岷抿唇,對上虞歡清亮的眼神,沒回答。
虞歡顰眉,反應過來話裡有歧義後,挑唇笑了。
他居然會介意啊。
齊岷看見虞歡的笑,更不會答,移開眼,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手。”
虞歡攤開手。
齊岷倒出一顆丹藥給她,紅色的,想來是解藥。
“你的呢?”虞歡沒撤手,怕他把僅剩的一顆給自己。
齊岷便又再倒了一顆。
虞歡乖乖拈起一顆,趁齊岷放瓷瓶的檔口,喂給他。
唇被一擠,緊跟著丹藥入內,齊岷含著,掀眼。
虞歡柔聲:“你受傷了,我該照顧你。”
丹藥被銜在齒間,唇瓣是被指頭碰過的觸感,齊岷盯著虞歡,吞下藥時,喉結滾動。
虞歡很滿意,看著他,吃下自己的那一顆解藥。
藥是苦的,可是虞歡心頭發甜,主動說:“我來幫你包紮傷口吧。”
說著,便開始給齊岷檢查傷口,齊岷偏頭躲開她,伸手在臉側一摸,果然見得滿手血。
他臉龐本就被血汙映襯得冶麗,被這樣一摸,淩亂、狼狽感更令其散發一種莫名勾人的氣質,虞歡的心跳快起來,抓住他的手:“我幫你。”
齊岷又掀眼,在虞歡拿著錦帕擦過來時,反手把她兩隻手一並抓住。
虞歡一怔。
齊岷瞥一眼她手裡繡著花瓣的錦帕,認出來,那是一簇開得正盛的茉莉花,綠的葉,白的瓣,栩栩如生,幽香馥鬱。
腦海裡有些記憶一下被調動起來,鬼使神差的,齊岷鬆開虞歡,接住錦帕。
虞歡便看著他先用自己那方錦帕擦拭臉上的血,很快,那簇雪白的茉莉花被侵染成血紅色。
虞歡的心跳更快,關心地問:“還需要彆的嗎?”
齊岷用錦帕按住流血的頭部,傷口在左耳上方,有些深,現在,他需要及時包紮傷口。
虞歡會意,開始解裙帶。
齊岷打斷:“用刀。”
虞歡看一眼齊岷腰側的繡春刀,了然,他是要她用刀把兩截長長的裙帶割斷,而不是把整條馬麵裙脫下來。
虞歡嘴微撇,伸手握住他的刀。
刀身很重,沾著血,散發著腥氣,虞歡用力拔*出來,沒握穩。
齊岷托住她的手,想了想,徑自握住刀柄,把刀鋒展露出來。
虞歡握著兩截裙帶放上去,刀鋒削鐵如泥,不需用力,兩截裙帶斷開。
齊岷收刀回鞘。
裙帶很長,跟錦帕一樣,都是雪白色,虞歡坐直起來,開始給齊岷包紮傷口。
老樹枝葉茂密,樹角僅有寥寥兩束微光,虞歡靠近,手裡的裙帶一圈圈地纏繞著齊岷的頭。齊岷垂著漆黑濃密的睫,收斂眼神,目之所及,是虞歡馬麵裙上簌動的樹葉剪影。
頭頂有撲棱棱的聲音掠過,似山鳥飛回,鼻端縈繞著越來越濃的幽香。
齊岷一時分不清,那香氣究竟是原本錦帕上的,還是虞歡身上散發來的。
*
山風卷林,樹葉婆娑聲似暴雨侵襲,春白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孩茫然地行走在茂林深處,手裡握著的匕首簌簌發抖。
天上日頭漸斜,茂林裡有倦鳥飛回,噗噗的振翼聲裡突然夾雜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春白悚然刹住腳步,握緊匕首。
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春白全身發抖,咬緊嘴唇反身一擊。
來人出手如電,擒住她腕門輕輕一扣,匕首被奪,春白失聲驚叫。
待得看清來人是誰,春白的眼淚奪眶而出。
“辛大人!”
落葉蕭蕭,辛益逆著日影站在麵前,仍是先前走時的那身裝束,挺拔勁瘦,精神昂然。
反觀春白,發髻淩亂,形容憔悴,衣裳上甚至有破損的痕跡,整個人簡直狼狽不堪。
辛益眼神幾度變化:“你怎麼在這兒?”
又道:“發生了何事?大人和王妃呢?”
春白淚水漣漣,懷裡抱著的嬰孩也在放聲哭訴,哭聲纏繞辛益雙耳。
辛益頭大如鬥:“先彆哭了!”說完,見春白咬住嘴唇,可憐兮兮,又不忍再苛責,便訓那嬰孩:“這孩子都哭一天了,怎麼還在哭?”
春白努力忍住眼淚,不忘輕拍繈褓安撫嬰孩,待平複下來,這才把離開永安寺後,被黑衣人襲擊的事情說了。
辛益聽完,神色複雜,問道:“你跟大人他們分開多久了?”
春白看一眼天上日頭,說道:“大概快兩個時辰了。”
辛益不語。
先前他在永安寺裡追那一撥挾持辛蕊的黑衣人而去,很快便發現那撥黑衣人並不是東廠的人,此行的目的也並不是齊岷或虞歡,倒像是趁人之危,專為辛蕊而來。
可眼下春白又說,那撥黑衣人試圖劫持馬車,傷害虞歡,如此看來,先前的推測又要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