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不清,大人心裡有數。”◎
這是虞歡第一次看見大海。
落日懸在天幕儘頭,還不及完全落下,雲天被染成由深至淺的金紅色,在海麵上投映下參差錯落的光芒。
海風吹在臉龐上,有濕濕的水腥氣。
海浪是一波接著一波向岸上衝來的,每來一次,會帶來振奮人心的嘩聲,那聲音像是從天而降,不斷地衝卷著耳膜。
虞歡提著馬麵裙,光著腳,興奮地走在浪花裡。
齊岷移開眼,不去看她那雙潔白的足,卻看見鬆軟的沙灘上,留著她一串又一串的足印。那足印很小,很深,圓腳趾,細腳跟,腳弓部分缺著一塊。缺的那一塊,總是勾人細看,越看越感覺像有什麼東西在撓著人心。
齊岷於是又移開眼,背朝大海,望向被海風吹拂的樹林。
耳後是嘩然不絕的海浪聲,以及虞歡跑動時衣裙被浪水卷裹的聲響,她大概是頭一回看海,玩得很恣意。
不知多久以後,虞歡向這邊跑來。
齊岷收回目光,看過去。
虞歡的裙琚已半濕,一雙沾滿泥沙的玉足全無顧忌地踩踏在沙灘上,前方有貝殼,她卻根本看都不看。
齊岷嗬斥:“慢些。”
虞歡收住腳,腳趾下意識蜷起,避開貝殼後,再次踩下去。
齊岷看一眼她垢著泥沙的腳,移開目光,再抬眼時,她人已至麵前,仰著臉,淩亂鬢發被海風吹貼在麵頰上。
“我餓了。”
“……”
齊岷抿唇,看一眼海岸,準備開始乾活。
“把鞋襪穿上。”
*
虞歡坐在礁石上,晾乾腳丫後,開始穿鞋襪。
金烏西墜,烈火一樣的光芒被揉碎在海裡,齊岷漫步於海浪裡,偶爾彎腰,身形被暮光籠罩得渺小又偉岸。
回來時,天幕已青,晚霞褪下,海風裡多了絲令人心悸的寒意。齊岷在靠近樹林的一處礁石後升了火,熟練地清理抓來的螃蟹、海螺、牡蠣。
虞歡從沒見過這樣原汁原味的海鮮,抱膝坐在一側,目不轉睛地盯著。
齊岷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把一群活生生的海物變成食材,扔在篝火上烤起來。
虞歡便又看向火光裡的烤架,神色很懷疑。
“能吃嗎?”
“吃不死。”
虞歡乜他一眼。
齊岷眉目不動,手裡拿著烤螃蟹的樹枝,淡然地烘烤著自己的傑作,不久後,蟹身開始變色,鮮香飄開來。
再然後,底下烘烤著的海螺、牡蠣開始發出“噗噗”聲響,香氣隨之散開。
虞歡已有快一日沒有進食,聞得這香,喉嚨裡立刻“咕咚”一聲。
齊岷泰然依舊,烤熟螃蟹後,就著樹枝拿給虞歡。
虞歡伸手,卻又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齊岷看著她那副呆樣,拿回來,拔出繡春刀。
齊岷嫻熟地拆卸下蟹爪、蟹鉗,拆下來的部分,一樣樣地放在繡春刀刀刃上,拆卸完後,齊岷就著刀遞給對麵。
虞歡看著刀刃上一溜兒的烤蟹分肢,一樣一樣地接過來,放在麵前的石頭上。
齊岷收刀回鞘,開始拆卸另一隻烤熟的螃蟹。
虞歡低頭,拿起一條蟹腿開始吃,蟹肉嫩滑,肉質鮮美,入口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虞歡訝異地看向齊岷。
火光躍動,齊岷背對著鴉青色的天幕而坐,臉龐被淡淡月光及火光映照著,眼尾的那一顆淚痣清晰勾人,唇抿著,唇窩裡落著陰影。
虞歡問:“齊大人懂廚藝?”
齊岷沒有要謙虛的意思,淡淡“嗯”一聲。
虞歡想起上次在城郊茶鋪裡他煮的那一壺奶茶,又說:“也很懂茶藝。”
這是很肯定的語氣,齊岷便沒有再出聲。
虞歡仰慕地道:“齊大人什麼都會,莫非是天神降世嗎?”
“不是。”
“那有什麼事情,是齊大人不會的?”
“沒有。”
虞歡心知被敷衍,腹誹無趣,又拿起一條蟹腿,說:“生孩子總不會吧?”
齊岷停下剝蟹的動作,看過來。
虞歡開始乖乖吃蟹肉。
用完這一頓豐美的晚膳後,夜幕徹底覆壓下來,海風漸大,虞歡望向身後黑黢黢、陰森森的樹林,問齊岷還要不要再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