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
三日後,虞歡決定在靈山衛下船,找一找這裡是否有能夠看海的好住處。
張峰在城裡走訪一圈,請來靠譜的官牙給虞歡介紹有待出售的府邸,虞歡聽完以後,興致寥寥。
照虞歡的設想,那所看海的房子必然是要臨海的,可是靈山衛一帶待售的府邸都建在城內,所謂的“能看海”不過是指登上花園閣樓頂層可以瞥見一條指縫大小的海線。而符合“出門便可看海”這一條件的住宅,又基本都是在一些漁村裡,房屋矮小不算,左鄰右舍挨得還近,東家嚷一嗓子,西家轉頭就能接上話。
虞歡表示不可。
眼看這也不行,那也不要,官牙不由有些著急,搓著手請虞歡再詳細說一說選宅的要求。
聽完後,便“哎喲”一聲:“姑奶奶,天下哪兒有這樣好的事兒,又是要靠著海,又是要三進三出,坐北朝南。房屋要多,花園要大,牆垣要高,看見的海還要夠寬夠廣,城裡哪兒能尋著這樣的好地方?那除非是在島上!”
虞歡心念一動,便道:“那,你們這兒有島賣嗎?”
話聲甫畢,屋裡所有人都愣住了。
次日,一位貴婦想要買島的消息在靈山衛傳開。下午,春白下樓找客棧掌櫃交代晚上虞歡要吃的菜品,被掌櫃火一樣的熱情嚇得冒汗,跑回來後,一臉愁雲慘霧。
虞歡關心道:“怎麼了?”
春白走過來,確認道:“小姐,買島的事兒是真的嗎?”
“?”虞歡滿臉寫著:不然呢?
春白歎一聲:“齊大人給的錢夠嗎?”
買島的開銷可不小,若非像登州程家那樣的權貴,誰能有能耐在海島上建成一座觀海園?
虞歡支頤道:“他說他家底豐厚,不夠的話,再叫他寄來吧。”
春白又歎一聲,感慨虞歡果然不是掌家的料,難怪以前燕王要把後宅的掌家權交一大半給周氏。
“齊大人如今是指揮使,家底自然豐厚,可要是往後不是了,小姐可考慮過要靠什麼生活?”
虞歡被問住,想起齊岷走前交代的事,這一趟回京,他棄官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虞歡顰眉,總算想起一茬:“我以前的嫁妝呢?”
春白扶額:“小姐,燕王謀反,府裡所有財物都被充公押送回京,哪兒還有什麼嫁妝呀?”
要不是那日齊岷開恩,虞歡日常所需的那兩箱行頭都沒有。
虞歡正色道:“我既已是自由身,那我的嫁妝便該交回給我。準備紙筆,我要給岷郎寫信。”
趁著他如今還是指揮使,趕緊把屬於自己的嫁妝要回來,不能讓燕王禍害她唯一的家產。
春白應聲準備,在桌前鋪開宣紙:“小姐,非要能看海的房子不可嗎?”
“嗯。”虞歡在書案前坐下,提筆。
“為何?”
“因為我從小便有這樣的願望,而他愛我,願意實現我的願望。”
春白冷不丁被煽得發麻,嘟囔道:“那齊大人的願望是什麼?”
虞歡蘸墨的動作一滯,後知後覺,自己竟然還從來沒有問過齊岷的心願,一時心虛,道:“我心上人的願望,你問來做什麼?”
“……”春白癟嘴,彆開臉研墨。
齊岷留在錦盒裡的銀票一共有兩千兩,晚膳後,虞歡找來張峰,先向他確認靈山衛一帶的地價、房價。
問完以後,虞歡心裡差不多有數,又問齊岷在朝中一年的俸祿是多少,在京城裡可還有地產、房產。
張峰如實回答,並特意提了一下齊岷買在京城裡的府邸並不大,隻是地段不錯,方便進宮當差罷了。
虞歡在心裡算了算,失落道:“你可會砍價?”
“略懂。”
虞歡把桌上裝銀票的錦盒向前一推,道:“這裡一共有兩千兩,你若能用它們幫我買下一座島,我……”
張峰眨眼,聽見虞歡接下來認真地道:“便常請你來島上玩。”
“……”張峰頭一次感受到了這趟的護送任務的艱巨,抿唇道,“卑職會儘力的。”
說著,便上前接那一摞銀票,虞歡忽然伸手按住錦盒,抽出最上麵的一張銀票。
“差點忘了,平日裡的開銷也要花錢。一千九百兩,應該夠了吧?”
張峰艱難應是,拿著剩下的十九張銀票,頷首走了。
此後,張峰每日早出晚歸,不辭辛勞地為虞歡買島一事奔波。
靈山衛雖然靠海,四周島嶼不少,可能住人的地方要麼是早被當地權貴收入名下,建成私人園林,要麼便是聚居著一大群漁民,即先前官牙說的“東家嚷一聲,西家轉頭就能接上話”。
張峰知道後者虞歡肯定是不要的,便試著和一些官牙、私牙聯絡,想看看是否有哪戶人家願意出售名下的私人園林,最後無一例外被高昂的價格勸退。
如此這般忙了三日,虞歡眼見著張峰消瘦下來,擔憂道:“張小旗,沒有問題嗎?”
張峰赧然道:“卑職的確不算擅長砍價一事,隻是見人砍過。”
“見誰砍的?”
“……齊大人。”
前年齊岷在京城裡買新宅,要價一千兩的府邸硬被他砍到五百兩,賣家苦喊半天,齊岷一文錢都不加。
後來張峰有意觀察,發現齊岷砍價基本都是對半砍,這回他照做,第一次,被人翻了白眼;第二次,被人諷刺“做夢呢吧”;第三次,牙人直接走了。
虞歡指甲敲打桌案,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他怎麼砍價的?”
張峰如實說了。
虞歡沉吟道:“下次議價,我來吧。”
張峰一愣,擔心虞歡禁受不起那些冷嘲熱諷,道:“牙人都是些市井之人,言語粗鄙,或恐汙了王妃尊耳,還是卑職來吧。”
虞歡堅持道:“無妨,我不怕粗鄙。”又想起什麼,道:“下次不要再叫我‘王妃’了。”
這爛得發臭的頭銜,早該摘掉了。
“那卑職該如何稱呼?”張峰疑惑。
虞歡拿起桌上的一杯奶茶,揭開茶蓋,想起一些美好的畫麵,曼聲道:“叫夫人吧。”
張峰:“……”
此後,張峰又開始為著一座海島奔波,所幸天不絕人路,便在他眼見著無望時,忽然聽說靈山衛、威海衛交界處有一座不大的海島,原本是一魯氏富商的私產,後來魯氏生意失敗,欠下巨債,隻能賣掉家產周轉,如今那一座島便正在兜售中。
張峰得知消息,立刻趕回客棧裡向虞歡彙報,虞歡二話不說,下令前往一看。
兩日後,三人乘船抵達,前來接人的並非牙人,而是島主魯氏的忠仆。
下船後,虞歡先是看見一大片雜草叢生的樹林,後依稀從樹林裡辨認出一座被掩映的荒園。
魯家仆人笑著請眾人走入林內,介紹島上情況,原來這島是魯氏二十年前便買下來的,直至前兩年才想著在這裡修建園林,可惜才修完圖紙上的三分之一,生意場上就出了大事,不得已暫停工程,賤賣產業。
因著修建工程荒廢,又無人前來照看,是以這林裡的園子看著格外荒涼陰森,但隻要稍加修繕打理,日後便會是個風景宜人的所在。
張峰聽著,內心嘭嘭而動,待魯家仆人介紹完,便問價格如何。
魯家仆人坦誠道:“家主如今急於用錢,要價很低,僅一千兩便可。”
張峰心裡大鬆一口氣,便要應下,忽聽得虞歡道:“五百兩。”
眾人一震。
魯家仆人急道:“夫人,家主用來修建園林的錢都不止五百兩,何況是整座島?您開的這個價,要小人如何受得呀?”
虞歡“哦”一聲,掉頭道:“那我不要了。”
眾人大驚,魯家仆人拔腿追上,“夫人”“夫人”的喊著,難以置信。
虞歡一邊走,一邊用廣袖甩開身前的草,不快道:“荒林,荒園,荒草。這是什麼野人住的地方,我不要。”
魯家仆人心虛起來,勸道:“夫人留步!夫人看看這樣可好?你我各退一步,八百兩如何?”
虞歡心說這魯家仆人的算數怕是不太好,悶不吭聲,腳步更快。
魯家仆人心急如焚。
“七百兩!七百兩如何?”
“……”
“家主如今窮途末路,正急著籌錢,夫人,六百兩,不能再低了!”
虞歡一口氣走回岸前,朝著大海深吸一氣後,便要登船,魯家仆人悲痛欲絕,道:“行,五百兩!夫人說五百兩,那便是五百兩了!”
虞歡停住腳步,回頭看魯家仆人一眼,示意張峰:“給錢。”
張峰目瞪口呆。
當日,虞歡和魯家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房契,順利畫押後,虞歡成功成為了這一座海島的新主人。
海島屬隸州管轄範圍內,占地不廣,前麵是一片野蠻生長的樹林,正中央劈開一條十丈寬的大道,往裡走一射之遠,則是白牆青瓦、層台累榭的園林。
魯家原本修建園林是大概是想走江南風格,高牆中央的大門乃是那一帶時興的門樓式,走進大門,則是一麵豆瓣楠紋理的照壁,因著無人打理,底下的青石磚縫擠滿雜草,牆後栽種著一棵參天的梧桐樹,眼下正是初冬,枝杪光禿禿的,而牆底下鋪著的落葉已快有一尺厚。
春白看得瘮得慌,及至內園,所見更是荒蕪破敗,待跟著虞歡把修成的三分之一的建築看完,不由道:“難怪五百兩魯家肯賣,就這陰森森、臟兮兮的園子,有錢人瞧不上,沒錢人買不起,也就隻有咱們肯要了。”
虞歡對今日的成果還是很滿意的,聞言便有一些不以為然,道:“沒有人住的地方當然陰,等以後人多便好了。”
春白便道:“小姐打算買多少仆人來?”
虞歡道:“三個。”
“三個?”春白難以置信,“那……不夠吧?”
以前在王府裡,平日伺候虞歡的侍女都要三五個,更彆提還有看家護院的小廝,生火做飯的廚娘,以及日後撫養小少爺、小小姐的乳娘、嬤嬤。
“一個洗衣做飯,一個梳妝打扮,一個帶孩子。夠了。”虞歡崇尚節儉,“養那麼多閒人做什麼?你以為岷郎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春白垂頭反省,道:“那小姐不如把梳妝打扮的也省了吧,奴婢一人便夠了。”
“你呀,”虞歡意味深長瞄她一眼,慨歎道,“也不知道以後還用不用得起啊。”
春白一頭霧水:“小姐這是何意,奴婢又沒讓您漲工錢。”
說起來,自打燕王府出事後,她可就再沒領過一文工錢了。
虞歡伸指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戳,不多言,扭身朝抄手廊走了。
這日以後,虞歡從城裡請來雜役,先是把園林裡裡外外清掃乾淨,後又親自作畫,重新規劃園林,叫張峰請來一些工匠照圖紙上的要求完善園區裡的各處建築。
時日飛轉,秋去冬來,轉眼一多月過去。這日午後,虞歡歇在暖閣裡,指著圖紙上完成大半的工程向春白介紹,以後花廳四周便種滿香噴噴的梔子花,夏天時,每天來這裡摘新開的花戴在頭上,她一朵,女兒一朵,兩人繞著齊岷轉,保準香得他頭暈目轉。
春白噗嗤一笑:“小姐以前不是說不喜歡小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