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曈燈影裡。
司露神情肅穆,眼神堅定,鄭重得恍若賭誓一般。
呼延海莫眸光一跳,變得幽邃,但旋即又隱去,故作輕鬆道:
“何至於此,半點玩笑都開不得了?”
司露唇邊卷起一抹冷嘲。
“這樣的玩笑,我不喜歡聽,也不想再聽。”
說罷,揚袖徑步朝前走去。
她對他,總這般冷得好似寒冰。
呼延海莫看著那道孤矜的背影,恨也不是、惱也不得,隻得咽下滿腔怨氣,咬咬牙追上去。
罷了,這輩子是他欠她的。
攥住那凝脂水滑的玉手時,他心氣登時順了許多,湊在她耳邊,狀若討饒。
“何必動怒,我今後不提便是了。”
為防止她再度撩開,他將她的手抓的很牢,司露自知掙不開,便也不掙了,默然不語,隻由著他去牽。
帶著她一路逛這喧鬨的夜市。
呼延海莫又買了朵中原的縐紗絹花,小心翼翼彆在她鬢邊,豔麗的牡丹與芙蓉嬌靨相輝映。
人比花嬌,驚豔奪目。
呼延海莫深深凝視著她比花還嬌美的容顏,心情頗是愉悅舒暢。
“我想與你在達爾丹多住上幾日,過段時日再回到王城去。”
一切不都是他說了算嗎?
她又何來做主的機會。
司露神情淡淡,長長的睫羽低垂,壓住眼底一片的漠然。
臨走,呼延海莫又買了一匣子珠寶首飾送給她,“聽說你們女人最喜歡這些,我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你們女人。
在他心中,根本沒有把女人放在平等、尊重的地位。
司露搖搖頭,同他道:“我不喜歡,往後你不必買。”
她雖這麼說,呼延海莫卻沒有在意,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夜風習習,裹挾著寒氣,吹得街邊的燈籠四下打轉。
呼延海莫站在馬前,替她攏了攏身上披風,將領口捂了個嚴實,說道:
“上回巫醫說你憂思過重,你得開心些才好,否則,對身體無益。”
司露冷笑,“被你牢牢綁在身邊,我如何開心?”
呼延海莫不惱,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孩子氣般與她作對道:“我就要把你綁在身邊。”
溫熱的鼻息撲麵而來,呼延海莫在她頰邊印了一口,輕輕鬆鬆將嬌人兒托舉起來,抱到馬上,折返回宮。
馬蹄噠噠,落在人影稀疏的長街上,格外清脆響亮。
一路上,呼延海莫時不時側首哄她。
“等回到北戎,你若還想出宮玩樂,郊遊,我都可以陪你,我說過,哪怕你要回中原,我來日也可陪你一同前往。”
司露最不喜的就是他牢牢守著,她依舊沒有好臉色給他,諷刺道:
“可汗費心了,我最不喜歡有人陪著,相比有人跟著,我
更喜歡獨來獨往。”
呼延海莫這幾日沒少領教她的牙尖嘴利,可誰叫他喜歡她呢,每每都隻能忍受退讓。
?粟粟很酥提醒您《折珠》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要獨行,無外乎又要想方設法地逃離他身邊,呼延海莫如何肯讓。
上一回抓她回來,就沒少費他力氣。
他悻悻地閉了口,不再多言,一夾馬腹,帶她策馬奔馳起來。
*
西域王宮。
星輝燦燦,更深露濃。
女王長夜無眠,踏著月色來到佛寺尋找佛子。
佛堂寂寂,燭樹熠熠。
女王長發未綰,隨意地搭在肩頭,身上赤金王裙曳地,鳳擺迤邐,她一見著佛子,就露出滿臉的焦急。
“國師,我想派人去救司露。”
安羅依舊是一身素白袈裟,眉深目靜,他見女王張皇失措,關切道:“阿念,怎麼了?”
女王的烏發被夜間的霧氣打濕,濕潤中泛著釉色,昳麗的麵容掩映其間,膚色賽雪,朱唇烏瞳,映著點點火燭,近似妖冶玉雕。
她像是攀住了可依的樹枝般,五指輕扯著安羅流紗潔白的袍袖。
“我夢見司露過得很不好,處處受人掣肘,似一朵嬌豔的花,就快要凋謝了。”
女王將方才的噩夢緩緩吐出,眼底的猩紅未散,顯然是方才夢中落淚,哭過一場。
佛子感受到女王牽扯住的衣袖,長眸朗寂,如落月無聲。
“女王想怎麼做?”
女王看著他,鳳眸映著火燭,輕輕閃爍。
“邊城傳來消息,說呼延海莫並未回到北戎,眼下正在達爾丹。”
呼延海莫在那裡,那司露必定也在那裡。
佛子手中玉指輕動,撚撥檀珠。
“女王是想——派人去達爾丹劫人?”
女王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安羅坦言,“不可能,有了前車之鑒,以呼延海莫的謹慎,定會把司露守得寸步不離,我們的人不太可能會有得手的機會。”
女王彎下腰,湊近他幾分,檀唇微啟,身上淡淡紫幽香撲麵而來,嫋嫋襲人。
“那若是用美人計呢?”
橙黃的燈火下,女王鳳眸清潤,烏黑纖長的睫毛卷翹,似一把把鉤子,直勾到人的心坎上。
若說恃美行凶,女王確實有這個能力。
安羅喉頭輕動,手中檀珠遲遲頓住。
“國師怎麼了?”
安羅收回紛亂的思緒,問她:“女王打算如何用美人計?”
女王噗嗤一聲笑出來,烏黑晶亮的眸子帶著一股子狡黠的靈氣。
“國師你聰明絕頂,怎麼一時糊塗了。”
“如何會是我來使美人計,自然是讓司露去,她在呼延海莫身邊,定然可以遊刃有餘。”
安羅垂下眼睫,深刻感受到自己方才的荒唐。
他心下默念了幾道心經,方才定住了心神,將眼前女王明媚多嬌的笑顏從
腦中揮散。
他重新沉靜下來,緩聲說道:“如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倒也可以試試。”
*
達爾丹城
宮殿一角,溶溶月光下,呼延海莫身披織金色團花紋錦袍,立在廊柱下,聽巴魯從中原得回來的消息。
巴魯派出的手下用了約莫一個月的時間,將長安城司平侯家,摸了個透徹。
“可汗說的司露,是司平侯唯一的嫡女,司平侯的妻子早逝,為他留下了一兒一女,司平侯對亡妻一心一意,沒有再娶妻子,隻將這兩個孩子養大成人,兒子成了威名赫赫的軍中少將,女兒成了名滿長安的第一美人。”
“長安第一美人。”
呼延海莫沉吟。
怪不得樣貌如此美麗,倒是被他撿到寶了,心下想著,嘴角不自覺挑起弧度。
巴魯道:“是的,不過好景不長,前年司家遭了難,涉嫌了一起走私販賣軍械的生意,牽連著一大家子都入了獄不說,司家嫡女更是被充入了宮裡,從貴族小姐淪為了最下等的女仆。”
呼延海莫聽了巴魯的稟報,心下所有的疑竇儘數解開了,變得清明。
所以,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昭樂公主,而是冒名頂替。
她與那個中原太子,恐怕也是私定過終身的。
至於她為何會冒名頂替來到此處,恐怕這其中還有不可告人的波折,不過他能肯定的是,她絕對是受人脅迫的,因為她分明一心隻想逃離北戎。
大約是大夏皇室,不舍得真公主遠嫁草原,才會讓她冒名頂替吧。
理清了一切,呼延海莫隻覺過往種種不解,豁然開朗。
如此看來,他這隻小狐狸,雖然慣會騙人,卻倒還怪讓人可憐的。
巴魯雖不知呼延海莫為何讓他去查這樣一個名字。
但呼延海莫不說,他作為屬下自然也不好問,隻靜靜隨侍在一旁,等著他發話。
呼延海莫果然又問:“司家父子眼下在何處了?”
巴魯知無不言,“聽說是被宮裡的太後保釋了,眼下正在通門戍邊。”
原來是太後,呼延海莫徹底弄明白了。
唇角微彎,心情大好的樣子。
“很好,你下去吧。”
巴魯依聲告退。
呼延海莫甩甩袖子,步履輕快,朝司露所在的寢殿走去。
寢殿內,冉冉飄著淡淡的梔子香。
侍女方端來的新鮮荔枝,顆顆都是去皮去胡剝好的,呈在琉璃盤中,晶瑩剔透,分外誘人。
司露隨意地拈起一個送入口中,小口咀嚼起來。
她穿著素白的長裙,烏發用一隻白玉簪子輕綰,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藕頸。纖塵不染地坐在燈下翻閱書冊,目光沉靜似水,全然未覺身後突然靠近的呼延海莫。
直到纖腰被結實的手臂箍了個嚴實,潮濕的鼻息撲在耳邊,他用鼻尖蹭她的脖頸,格外親昵。
“在吃什麼,讓我也嘗嘗。”
呼延海莫看起來心情很好,一雙長眸灼灼如炬,含笑望著她。
司露從盤中拈了一顆冰荔枝往他嘴邊送。
呼延海莫很是受用。
看著她以手拈荔枝給他吃,隻覺她那兩根纖纖玉指,比那新鮮的荔枝還要晶瑩誘人。
他張嘴含住了她的指尖,舌尖相勾。
一種奇異的酥癢感襲來,宛如觸電一般,讓司露當即抽回了手。
感受到他的刻意冒犯,司露冷冷得彆過頭,不再理他的舉動。
呼延海莫卻巴巴又湊了上來,要嘗她嘴裡那塊甘甜。
“我還想嘗嘗你嘴裡那顆。”
“休想。”
司露嘗試推開他,但哪裡抵得過他堅硬似鐵的胸膛,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中,他托著她的後腦,細細將她口中的甘甜吮食回味。
伴隨著回味宛轉,五指亦跟著緩緩嵌入了墨發中,那絲滑的觸覺簡直讓人著迷。
叮咚——
玉簪墜地,烏發如瀑傾瀉開來,馨香四溢,滿室芬芳。
*
在達爾丹的這段日子,呼延海莫除了白日處理公務政事,一到夜裡,便會來尋她。
他帶著她去看天泉之眼,去觀日出日落,去逛城中集市,去深林處縱馬,去戈壁騎駱駝……
司露看出他對她火一般的熱情,但很可惜,她始終不能接受他。
他們之間隔著太多東西了。
不是兩二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她這一顆心太小,容他不下。
*
這一日,夜闌人靜時。
呼延海莫又興致勃勃說要帶她去觀星海。
他帶著她策馬馳出宮闕,來到一處草木茂盛曠野。
明月高懸,灑下遍地清輝。
天地遼闊,夜風清涼,放眼處,湛藍無垠的蒼穹上,綴了漫天璀璨的星鬥。
呼延海莫拉著司露席地而坐,他將她攬在懷中,兩人一起觀看星河。
司露從前在長安,鮮少見到這樣的風景。
或許隻有這茫茫塞外,才有這樣的壯麗奇觀。
星羅密布,大大小小的星子綴滿了天際,星輝熠熠,靜謐無聲中,像是在對人眨眼,分外奪人眼球,清風明月兩相和,野寂無人天自黑。
若不是有呼延海莫在身後攬著她。
司露此刻真有些忘我。
夜涼如水,呼延海莫的懷抱變得格外溫暖,他絮絮叨叨在她耳邊低語。
“你們中原不是常有關於星辰的傳說?”
“什麼牛郎織女、人去世後會化作天上的星星……”
司露由他抱著,淡淡道:“不過都是人們美好的夢想罷了。”
“你的夢想呢?”呼延海莫輕笑,“回到中原去?”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司露卻頗為平靜道:“這世間人人都有夢想,若是沒了夢想,那活著就了無生趣了。”
許是
觸景生情,她難得與他說了這麼多話。
“就像你們北戎想要逐鹿中原,這便是世代北戎王的夢想。”
“你說的沒錯。”
呼延海莫笑著輕撫她的長發,湊在她發間嗅那一抹幽香。
“所以我們注定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了一圈,司露又變回了原本冷冰冰的樣子。
呼延海莫氣笑了。
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不提這個了。”伸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他帶著神秘道:“我帶你去看更好看的東西。”
司露聽之任之。
呼延海莫牽著她,漫步到深林中。
溪水潺潺,明月照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閃閃爍爍的瑩瑩綠芒。
這些綠芒積少成多,彙聚起來,飄飛在暗香浮動的花海裡,成了一片流動的綠色海洋。
這片深林中,竟藏著漫天流螢。
如此奇景,司露眼中緩緩浮上驚喜。
呼延海莫見她杏眸亮晶晶的,心下頗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