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澧聽李景宴如此說,稍稍鬆了口氣,“犬子無狀,讓陛下見笑了,臣回去後定會好好教導,讓他今後不敢再生放肆。”
聽他這般說,李景宴淡淡一笑,大度道:“司平侯多慮了,朕不會介懷。”
“多謝陛下寬宏。”
司澧抱拳恭敬行退身禮,“那臣便攜犬子先行告退了。”
司澧轉身要走,卻見司楠尤立在原地,一臉悲憤,滿是不服氣的樣子
,便一把將他拉拽著往回走。
拉扯間,司楠係在腰間的香囊滑落,無聲跌墜在了地上。
日光下,彩錦生輝。
不多時,一道修挺的身影緩緩靠近,彎下身來,金絲祥雲滾邊的袖口下,一隻修白如玉的手,將其撿了起來,把在手中翻看起來。
*
平城
太明宮,正殿之內。
呼延海莫金冠玄袍,氣度非凡,高坐王位之上。
接受著群臣朝拜,三呼萬歲。
北朝建國已有一年,後位卻一直懸空著,是以群臣今日便聯合著上奏此事。
大殿內,數名官員站出來,諫言道:“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後,如今後位空懸,您又不納妃子,何來子嗣,延續國祚?”
“是啊,大司馬說得有理,如今國家安穩,政律嚴明,百姓得以休養生息,陛下也該多考慮考慮子嗣之事了。”
“陛下正值壯年,若膝下一直無嗣,恐怕會讓旁支虎視眈眈,以致宗室不穩啊。”
群臣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嘈聲四起。
無人瞧見,高座之上的呼延海莫,麵上已是陰沉一片。
“朕說過了,朕的皇後,隻會是中原神女一人,除了她,朕此生都不會再立彆的皇後。”
話音落下,眾皆嘩然,不知是哪位官員說了一句:
“可神女已經殞身多年了……”
霎時引來場上鴉雀無聲,人人自危。
因為此事,早已是舉朝諱莫如深、談之色變的事。
果不其然,此話引得呼延海莫震怒,他麵色如墨,毫不留情下令道:
“拖出去,扔到岷江裡喂魚。”
瞬間,侍衛出動,將人拖走,哀嚎聲響徹滿殿。
眾人見此一幕,嚇得瑟瑟發抖,無人再敢發聲。
朝會就此結束,群臣四散離場。
呼延海莫站起身,緩步邁下台階,徜徉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高大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
他徐徐走出大殿,並未去偏殿批閱文書,而是轉道去了太華殿。
太華殿是早早便已修繕完畢,用來給皇後居住的寢殿。
呼延海莫走進去。
殿內收拾得很是乾淨,物件擺放的整整齊齊,都是司露以前用過的,喜歡的,香爐裡點著她從前常用的幽蘭香,連來來往往的宮婢,也是從前跟著她的那些。
一切看似都未變,但實際早已物是人非。
佳人已去,此處早已成了空中樓閣。
可這幾年裡,呼延海莫隻有來到此處,方覺自己是活著的,因為這裡有她的氣息,也是如今他能夠去到的,離她最近的地方。
所有人都說她死了,他親自帶人去搜尋了數日無果,最終在岷江下遊,打撈上來數具麵目全非的屍體,其中一具,身形相似,還穿著她那日所穿的雪色霓裳羽衣。
那一刻,天崩地裂的驚駭,讓他生生嘔出數口心頭
血來。
醒來後,呼延海莫隻覺心都像是被人挖空了,撕心裂肺的痛楚,無法抑製的恐懼。
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願相信她已經死了,說是不願,其實是無法接受。
他隻要一想到她死了,整個人就像是墜在了茫茫黑暗中,再不見一絲光亮。
他如今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他還心存著一絲信念。
司露還活著的信念。
整個北朝,人人都在傳頌神女為救蒼生、以身祭天的故事。
可他偏偏不信。
他不信她會這麼輕易就死去。
他覺得她定是躲起來了,或許此刻正藏身某個角落,等著他去尋到她。
*
長安
春來醫館
這一日,司露從醫館出來的時候,迎麵遇上了一位故人。
暮色時分,霞輝漫漫。
徐徐清風卷攜著春花,拂動著她麵上的輕薄的綃紗。
不遠處,夕陽餘暉下,身形修挺的男子著湖藍色錦袍,腰間玉帶橫陳,麵容滿是儒雅,一雙眉眼風逸,說不出的溫潤,他徐徐朝她走來,踏過滿地斜陽碎金,有種時光交錯之感。
一眼萬年。
司露立在原地,靜靜瞧著他,帶著愕然和迷惘,連呼吸都放慢了。
依稀仿佛回到了過去,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讓她沉溺在遙不可及的夢裡。
“露露,你回來了。”
他嗓音清冽,緩緩朝她伸出手,衣袖在風中翻卷,宛如浪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