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第16章

臨行前,柳尋芹告訴了徒弟桑枝傳信的法子,如果有什麼急事,越長老又靠不住時,可以聯係她。

她來到養天宗交流的第二日晚上,就聽到了信使鳥兒用嘴啄窗戶的聲響。

柳尋芹打開窗子一角,一隻青碧毛色的鳥跳上了她的肩頭。

這隻靈獸還是從周長老峰上繁衍出來的,去年他一不小心多養了一窩,於是給其他幾位長老也送了幾隻。這翠鳥聽話忠誠,羽毛顏色也相當清麗,迎著風展翅時,像是飛來的一截雨過天青色。由於飛得相當之快,肉眼幾乎看不清它的蹤跡,很適合長途傳信。

它自己用尖嘴啄下了腳上套著的一封長信,諂媚地叼給了柳尋芹。

柳尋芹將其打開來,是桑枝從靈素峰上寄過來的。

那丫頭可能是怕擔責,字寫得密密麻麻事無巨細,囉哩囉嗦什麼都往信裡塞,唯恐有遺漏的地方。

柳尋芹看得有點吃力,從頭到尾也不知她想表達什麼擺不平的事情——總地來看,幾乎可以擬題為越長歌跟蹤日誌,畢竟十句裡有九句都在記載越長老的行為,還有一句抒發了自己可能沒法約束越長老的惶恐。

看著看著,腦內勾勒出她的一顰一笑。

柳尋芹眉梢放平,她靠在窗邊,將信紙折好放在一邊。

果然,那女人閒不住的,非得乾些出格的事情,不是掘她的筍就是揪著她的徒弟看話本,一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得很有滋色。

可以了,沒有再把她的靈素峰淹一遍就行。

柳尋芹隨手回了信,雖然徒弟略微有些囉嗦,不過由於通篇都在寫越長歌,她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對於某個琢磨不透的女人,臨摹下她的一舉一動才是最好的。

翠鳥抖著尾羽自她手中放飛,咻地一下子消失在雲端。

與此同時,有人的腳步聲輕緩地靠近了她。

“柳師叔?”

一道聲音,宛若寒泉擊石。

那女子眉目清幽,雪發白衣,長得一副快成仙的模樣。不過眼瞳倒是極烏黑,在對視的時候終於有了點人氣。

這是和她一道來的卿舟雪,如今住在鶴衣峰,平日管理太初境劍閣那邊的事。

此次太初境共來了三位長老,除卻她們二人,還有雲舒塵。

卿舟雪特地過來提醒她:“筵宴就快開始了。”

兩人順著一路走了過去。

卿師侄來找她時顯然不慎繞了遠路,柳尋芹跟在後頭,示意她不用下一層階梯再上一層,最後反而領著她抄近道走了回去。

養天宗的所有樓閣都采用一種褐青色的古樸木質,首尾相銜,幾乎宗門的任何一間閣樓都能從各個廊道裡穿梭,不用走在露天之下,下雨時倒是便利。不過有一點倒是,七拐八拐很容易讓客人迷路。

柳尋芹輕車熟路地穿過去,迎麵嗅到一股淡淡的桐油味道。

她的步伐微緩。

這樣的布局,她不算陌生。

畢竟這裡修得和她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幾乎一模一樣。

筵宴確實快要開始了,宗主已經提前到此,四周還有一些陌生麵孔,似乎是宗主關係相當密切的人。

雲舒塵已經坐在他們中間,時不時點頭而笑,似乎在聊著什麼。

柳尋芹在進來時力求低調,結果卿舟雪卻比她更低調,一句話不會說,冷冷清清地落了座,端正得甚至都不多動彈一下,雙眸一垂,隻在那裡幽幽散發著仙氣。

“……”

而雲長老溫婉地笑著,溫婉地頷首,維持著太初境的優雅體麵,聽得多說的少。擺明了就是陪著柳尋芹來湊數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故意將她師姐推到人前擋擋,看熱鬨不嫌事大。

隻見那位年輕的宗主笑得很諂媚,連忙起身相迎,“哎,醫仙大人您來了……”

這宗主一起身,彆的小輩們更坐不住了,刷刷地站了起來,陣仗有些嚇人。

一時全場的焦點落於柳尋芹。

柳尋芹突然有點後悔——她應該把某個非常能聊的人拽來的。

*

柳尋芹回到靈素峰時,已是出門第三日的深夜。

天黑得不見一點星子,但是空中懸著的幾個棧道卻被照得清清楚楚。

其它的峰脈上,包括黃鐘峰,燈火都熄了一大半。唯獨靈素峰不同,每間閣樓的燈火幾乎全部亮起,往日幽靜的孤峰一下子變得璀璨起來,在黑暗的夜裡熠熠生輝。

柳尋芹壓根不用深想,這一定是越長歌乾的。然而思緒的疲憊已讓她沒精力去探究那女人又在發什麼瘋,她如今隻想找個地方好好打坐恢複一下。

養天宗近幾年才正式成立,但它的前身底蘊深厚,乃是當年流雲仙宗四大仙門之中的柳家仙門。

當年的柳家仙門,對於醫道丹道有著極為精深的鑽研,懸壺濟世,家風良好,曾經是九州上所有年輕醫修向往的存在。

可惜仙門不對外招徒,隻以血緣為紐帶,傳予後人。

如今流雲仙宗已經覆滅了許多年……仙門也已樹倒猢猻散,死的死,南遷的南遷。當年的鼎盛,早就被後人埋進了土裡。

柳尋芹也想早早地將這些事埋進土裡。

她甚至認真思索過能不能把自己的“柳”姓摘下來,一並拍進土裡了事。

好笑的是,哪怕如此,這土裡還能平白無故長出一個養天宗,來惡心她一回。

回到靈素峰,沁人心脾的清冽藥草香味讓她終於清醒了許多。

柳尋芹不喜歡交際,在那破地方蹉跎了整整三日,很容易讓這位久居孤峰的老祖宗身心俱乏。

何況養天宗宗主盛情難卻——他也姓柳,明裡暗裡總想著叫醫仙一聲太姑奶奶,攀上點無謂的血緣關係。安分聊不了幾句,又談到自家有個相當不錯勤勉的小女兒,想要推出來送上靈素峰當弟子。

柳尋芹從來不喜歡說廢話,她被這群小輩擾得很煩,尤其是那個自稱是她第幾代侄孫的宗主。

最後一絲為人的教養和對太初境的責任,到底沒能讓她徑直拂袖而去。

而是冷淡地受了三日折騰。

受夠了。

她披著晚風,慢慢走過藥田,往自己的寢居那頭去,特地避開了弟子們聚集之處。

此刻實在不想見人。

但似乎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