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2 / 2)

眼:“你怎麼總是喜歡喝這種讓頭腦不清醒的東西。”

越長歌無辜地指了指睡著的蓮思柔,將自己摘了個乾淨。

“她的身子怎麼樣了。”

柳尋芹彎下腰,她在探蓮思柔的脈息時隨口問道:“你很擔心她嗎?”

“哪有的事。”越長歌輕聲道。

柳尋芹沒說話,挑了下眉,剛才分明感覺到了師妹的一瞬緊張。隻不過這脈把著把著,到底又讓她把眉梢蹙起。蓮思柔的手冰得像死人,脈搏幾乎微不可聞,空氣裡還有淺淡的血腥氣。

“看起來,”柳尋芹道:“不怎麼樣呢。沒見過身子底比雲舒塵還差的,今天倒是見到了……此等修為,這幾根銀針竟然都受不住。”

“醫仙大人又要救苦救難了嗎。”越長歌彎起眼睛。

“你不想救嗎?也是,她傷了你徒弟。那走。”

“古話說得好,”越長歌連忙把這個脾氣古怪的祖宗攔下來,親熱招呼道:“來都來了。師姐。何況要是這小丫頭一個翹辮子了,人家若是問起那三根銀針,還以為凶手是你。這影響多不好。”

柳尋芹:“是嗎?”

她一副思量的模樣,最後卻道:“那你欠我一個人情。”

越長歌險些被她嗆了一口:“胡鬨。要欠也是蓮思柔欠你的。本座和這個女人有關係嗎?”

“嗯。”

柳尋芹低著頭,淡淡說了這麼一句。她已經開始施針了,她的手法並不溫柔但很精準,因為專注下一句話說得緩慢了些:“……不錯的回答。”

“可是,”柳尋芹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時已經收攏了三根細如毫毛的尖針,她又慢慢講道:“我懶得隔著山遠水遠地來差遣她,所以隻好讓你欠著了。”

聽聽,這個女人嘴裡蹦不出幾句人話。越長歌凝眸瞪了她一眼。

柳尋芹先後取出了她體內銀針,隨後又將她的內傷調理了一下。粗略來看,蓮思柔的傷勢曾經很重,還被她自個拖著揮霍了很長一段時間,糟蹋到現在幾乎隻剩下一個空殼。

她隔著一層靈力輕撫上蓮思柔裂紋密布的丹田:“這裡之前受過致命傷。”

她拖得太久,似乎沒什麼求生的意誌,運氣尚好活了下來,輾轉至如今。

越長歌坐在了她身旁,看著柳尋芹掌心中的淡色光芒忽明忽暗,師姐閉著眼,模樣甚是嫻靜。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窗外傳來了一聲鳥鳴。

耳畔突然響起:“仁至義儘。可以走了。”

“這麼快?”

柳尋芹搖搖頭,“不一定。剩下的要看她自己,這體質不溫養個十年八年,一時也很難完全修複。”

*

很多天後,黃鐘峰上收到了一封信箋。

據合歡宗的來使表示,這封信是她們前任宗主發來的。彼時大師姐正一頭霧水,眾所周知,畢竟合歡宗前任宗主不是早就與世長辭了嗎。後來問清楚了才知道,這裡的“前任宗主”是指蓮思柔。

越長歌與柳尋芹折返後一日,合歡宗起了一場滔天的大火,相當蹊蹺。

大師姐將信從黃鐘峰遞到了靈素峰,告訴越長歌:“師尊,那個聽你彈曲子的女人好像去世了。”

越長歌彼時正在構思話本子,聞言反應了半晌:“什麼?”

她拆開那信箋,裡頭隻有兩個字:謝謝。

那一晚上,越長歌總是在回想蓮思柔那天的故事。

一個小姑娘在流落街頭,衣不蔽體時,遇到了她生命中的貴人。那個女人將她收為養女。她曾經在她身旁有過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蓮思柔講這個故事時,正依靠在她懷裡,活像個年幼的妹妹。她挑挑揀揀著說了一些趣事,而後自己邊咳血邊輕笑著,問越長歌講得怎麼樣。

隱晦的,興許沒那麼好的,不知道是刻意遺忘還是難以啟齒,總之一字未提。

如若不是在合歡宗聽了個牆角,興許越長歌不會如此浮想聯翩的。

她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動了筆,將自己揉入文字仔細揣測時,心底的某處隱約抽疼了一下。

也許有很多愛在活著的時候注定不能笑泯恩仇,但死後卻眷戀著一個相擁。

而人的生命中許多過客,你是你,我是我,濃墨重彩一碰間,愛恨情仇悉數湮滅,自此往來不複相見。

越長歌撐起筆杆子想,假如自個再在柳尋芹身旁蹉跎個幾百年,捱到師姐飛升的那一日前——

也不能說出口的話,會覺得痛惜麼?

她分明地感覺到了一種遺憾。

微潤的筆尖到底未曾寫下去,而是蕩在清水裡,輕輕掃了掃,把濃墨洗乾淨。

她筆鋒一轉,舔過唇角,這種微涼又柔軟的觸感,很像自己在意亂情迷之時,但實際上是清清明明之時,朝柳尋芹無意討到的吻。

怎麼不會遺憾呢?

畢竟花了六百年才勉強從過客駐紮成常客。

當朋友當師妹當共事長老都挺容易的,越長歌總是當得遊刃有餘。

可是從這些……到她以為的那種感情,似乎橫亙著天險。

柳尋芹對她的態度幾乎五百年沒變,隻在最近出現了一些更小的波瀾,蕩了幾陣之後,又回歸於平平整整。

“想什麼這麼出神。”

筆尖被拿了下來,和那個吻撤得一模一樣。

越長歌正發怔前,眼前猝不及防對上她心中的臉。

這會兒兩人在藥閣。一如既往地,柳尋芹在擺弄她的丹藥,而越長歌抽出點空子寫話本。

離去合歡宗一行已經過去了許久,在那裡具體的細節事情柳尋芹沒問,一句話也沒問。而在之前的那個吻,師姐也像是如往常的打鬨一樣,冷淡了她幾日後,便徹底翻篇,此後似乎不打算再提起。

生活似乎又回歸了日常。

柳尋芹依舊是一副淡著的神色。屋外斜陽射進來,照在她臉上,眼瞳裡,仿佛也因此帶上了溫度,像日複一日的丹火在精

美的爐中跳躍。

這一日,越長歌看著她的臉,心中一動,喉嚨微緊。她突然說:“柳柳,我——”

“……”

“怎麼?”

她瞥來一眼,其實也隻是尋尋常常的一眼。

可能是太尋常了,讓越長歌一時沒了力氣往下講。

六百年前沒喜歡上的人,六百年後就能喜歡上了不成?

沉默良久,她翹起眼角,輕輕笑了笑,又一股子煙視媚行的味道。恐怕沒幾個人相信從這種長相的女人嘴裡會試圖真誠地說出“一輩子”這三個字來。

“沒怎麼。”越長歌笑著說,“我啊,就想叫叫你。”

她挪開了視線。

越長歌輕鬆了些許,柳尋芹的眼神太過澄明,自己那些心思仿佛要立馬被她看穿。

傍晚明無憂哭喪著臉,一路跑來請走了她家師尊,很難不相信這個小崽子是不是又在煉丹上出了什麼幺蛾子。

越長歌則抽空回了黃鐘峰一趟。

黃鐘峰上。

花海盛大,風吹伏浪。

有一高一矮兩個乖徒兒在摘花。葉夢期彎下腰來,摘掉一些殘破的花瓣,順手丟進慕容安抱著的籃子裡。

她們的花果釀就是這麼做成的。集齊四季常有的花,灌之以靈素峰後山的靈泉,再埋過三秋的月圓。

越長歌穿過花海,遠遠地給她招呼:“過來——”

“為師要開會了~”

葉夢期奇怪地掃了她一眼,又與慕容安麵麵相覷。

她老人家難得想起來開一次會,莫非是在合歡宗受了磨難,此後對女人失去了興趣,終於要將一腔抱負付諸於本峰峰脈的經濟大脈了嗎?

葉夢期給了慕容安一個眼神,慕容安屁顛屁顛跑去禁閉室,將陳躍然帶過來。陳躍然和慕容安一齊在桌子底下發現了一隻昏昏欲睡的狐狸,於是揪著尾巴把她們二師姐拽了出來。

四個內門真傳骨乾,在越長歌身旁站成一排。

大師姐乾脆問道:“什麼事?”

二師姐嗬欠連天,“我困了師尊,嚶嚶嚶……”

三師妹左顧右盼,激動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她在禁閉室無聊夠了。

小師妹雙手交握著,眨巴著眼睛。

越長歌在她們身前走了過來。輕歎一聲,手指抵著下巴,又走了過去。來回晃悠了幾次,直到丹秋都快眯過去。

她驟然一拍手,發出清脆的響。

丹秋一驚,騰地冒出了兩隻狐狸耳朵。

“徒兒們。”

迎上大師姐不可置信的眼神,越長歌視死如歸地一閉眼:

“本座還是決定——要挑個時候,對柳長老告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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