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放眼往下看,大大小小的酒盞傾倒在地,還有一些碎片。

越長歌左右一瞥,這附近也沒個人伺候。蓮思柔屏退了周圍的弟子,隻剩下她們兩人不受打擾地獨處。

“師尊?”葉夢期放輕聲音問道:“你……這情況,要提前回去嗎?”

“回去。”越長歌歎口氣:“她喝高了,都不認得我了。待會兒本座去叫她的徒弟或者是侍從進來收拾。”

葉夢期的神色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

越長歌走過蓮思柔身旁時,裙擺卻忽地被一隻醉醺醺又沒準頭的手拽住。

“……彆走。”

手一鬆開,最後握著的那點瓊漿玉液也灑了出來,一點點潤濕她的胸口。蓮思柔無動於衷,隻是手上拽著的力氣變大了一點。

越長歌彎腰將那酒盞拿起扶正,隨後又把蓮思柔拽起來了一些,讓她安安分分地靠著。

“清逸,彆走。”

那個女人自喉嚨裡嘟噥了一聲,努力撐著眼皮抬起眸來,半是迷茫半是哀慟地看向越長歌。

還說沒把人認錯。

昨晚她又喝了許多酒,半真半假地,想必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越長歌拍拍她的臉:“你這麼累了,撐不到三日。本座要打道回府了,柳尋芹她應該會提前來。聽清楚啊,省得你栽贓本座毀約。”

“彆走!”

這一聲喚得淒切,蓮思柔手上用了點勁兒,裂帛之響驟起,衣袖都給她撕裂了一大截。

那截衣袖斷了,蓮思柔重心不穩,一下子自臥榻栽倒下來。

她的掌心剛好嵌入破掉的瓷片。

殷紅的鮮血如碾碎的花液,頃刻間流了出來,疼痛讓地上的女人輕微地“唔”了一聲,她卻維持著這個難受的姿勢沒有抬頭,喃喃著:“彆走……”

越長歌本是想無視的。

結果步子邁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看。

“師尊?”

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她似乎是在哽咽,渾身都發著顫,看起來難得有些狼狽。

“小葉子,你先走。回去把柳長老叫過來。”

葉夢期本想說些什麼,但一瞅蓮思柔那狀態,頓時也沒什麼好說的,她在心底裡歎息一聲,轉身走了。

越長歌步子重重地了回來,她認命地將那家夥再次撈起,又捏著她的手腕將她手上嵌入肉裡的碎瓷片一一挑去。

“彆哭了。”

她擦乾淨了那些血,手裡撚起帕子,像慣常哄弄自家峰上的小孩子一般,溫柔地沾掉了蓮思柔臉上的淚痕。

“好好一宗主,彆這麼哭。你手下看了要笑話的。也彆把日子過得這麼潦倒。”

越長歌收起手帕,撚在手心,目光掃過她眉眼,“過去了的事不必掛懷。天地間,誰人不是過客?想活著就好好活著。”

滿臉淚痕的女子靜靜地看著她,眼淚卻淌得愈發多。

越長歌有些無奈,隻好重新坐在了她身旁。

蓮思柔似乎還在發酒瘋,她剛剛一會兒哭著,這會兒閉著眼睛,嘴裡兀自咒罵著什麼,頭從一側偏向另一側。

過了許久,蓮思柔慢慢安靜下來,越長歌也打算離開。

她將那件不屬於自己的外衣一掀一脫,扯了下來,丟在了蓮思柔的腿上。

打開房門的一刹那,清涼的桃花香取代了沉濁的熏香味。

兩位年輕女子正往這邊走過來,看她們服飾打扮,也是合歡宗中人。

一個正端著一盞小燈,另一個挎著小籃。

“宗主又喝醉了?”

“這不正常麼,自她繼任以來,倒沒幾天清醒過的。何況一喝醉便瘋瘋癲癲,怕是為著那事兒吧。”

“啊……什麼事?”

“你是新入門的麼,這種事情竟然還沒聽過——我聽宗裡的老人說啊,新宗主是弑了上一任老宗主才登的位。”

“竟有這種事?!”

“這本沒什麼好說的。但又據說蓮宗主被她當成禁\\臠養大,恨中生愛,情感倒是不一般。自從設計陷害那個女人死了以後,宗主就喜歡喝醉,每次都要在外麵捉幾個與前任宗主有相似之處的女子回來,沒過個幾日又丟掉,你說說看,這不活像有病似的……上次忙著我挨家挨戶去尋,可累煞我也。”

“既然如此,老宗主是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誰知道呢,當時合歡宗一次大洗牌,真正知道詳情的前輩如今怕都不在宗門之內了……橫豎這件事傳來傳去也沒個定論。”

越長歌慢慢走到廊柱之後,那兩個小丫頭聊得正歡,顯然並未發現她。而這些見不得光、也可能半真半假的緋聞秘史,便一字不落地飄進了越長歌的耳朵。

她看著她們走遠,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越長歌。”

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回眸看去,這才覺出了腳步與桃花瓣摩挲的細微聲響。

一襲熟悉的飄逸青衫,點的是遠山的淡翠。

她手裡撐著一把尋常的傘,擋去了紛紛揚揚落下的花瓣雨。傘蓋如抬頭般抬起,露出那雙淡雅墨色的眼睛,還有底下有些不悅地抿著的秀氣的嘴唇。

不悅的弧度繃了沒多久,很快又抹平到古井無波。

“怎麼?舍不得回太初境了。”柳尋芹淡淡開口,話語還是在對她冷嘲。

越長歌怔忡過後,便是嫣然一笑。周邊的桃花也亮了一亮,最終如星火轉瞬即逝般,在她明豔的笑意裡黯然了。

她知道自己這時心底裡最想見到的是何人,而現在那人就在她眼前。

柳尋芹緩緩走近幾步,定在她身前。雖是沒高過她,但一身氣勢實則從未低過她。

越長歌撣了一下她的傘,打趣道:“乾嘛?終於愛美起來了,還裝模作樣打個傘擋太陽不成?”

“我討厭桃花。”柳尋芹蹙眉:“更不喜落在身上。”

以前怎的沒

這癖好?奇奇怪怪的小毛病真是愈發多了。當然,她也愈發可愛。

“你認識清逸嗎。”越長歌想起剛剛蓮思柔嘴裡不斷念著的人名,無心地問了一聲。

“蓮清逸?”

柳尋芹的傘沿轉了一圈,“可以帶你去看看她,就在附近。”

柳尋芹循著方位走,最終帶著越長歌來到了穀地裡一處平坦的陵地。

這裡無人把守,想必是些衣冠塚。大多數修士身死以後,□□會變成靈力回饋於天地,留下的也隻能是毫無價值的衣冠塚。

走出桃花林,柳尋芹終於收攏了傘,她拿傘尖虛點著一處墓碑。上書人名,上一任合歡宗宗主蓮清逸之墓。

“這個。”

談起前任合歡宗宗主,越長歌這倒是熟悉了。她知道柳尋芹常年與這位故友有些信件上的往來,但由於醫仙大人總愛宅著不出門,因此她們見麵很少。

“……這其中內情,結合這幾日蓮思柔那小丫頭對我吐露的,倒很可能是真的。”

越長歌談起剛才聽到的故事,也談及了這一次自個被找上麻煩的一些猜想。

柳尋芹低垂著眼睫,臉上不見任何傷心色。

良久後,她道:“動手了卻要後悔,自欺欺人,懦弱至極。”

“如果是你呢?那種境地你會怎麼做?”越長歌輕聲問道。

“……我不喜歡沉溺於過往。那並沒有什麼用。”

年輕時候師尊師娘的去世,年邁時候徒弟的去世,柳尋芹總是冷靜到有些淡漠了,除卻應遵守的一些祭拜的日子以外,她每一次都會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她完全是這樣的人。

“何況為了避免後悔,我每一個決定都曾認真思量過。”

就像對你一樣。柳尋芹扭過頭去看她,師妹的神色卻黯了一黯,明明唇邊還是牽著笑意,但總體上看著卻有些勉強。

“有些話,”她道:“有些話實在是難以啟齒,有些人的關係走到這一步也很難交流。蓮思柔對那個女人應該仇恨不小,動手是必然,若非真正去做了,又豈能知道底下藏著的一絲後悔。”

“做了才知道後悔。”柳尋芹指了指頭部,“那要這個有什麼用。”

“……”

師姐的嘲諷能力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

越長歌暗戳戳地試探一番,卻感覺自己又被罵了。還好明麵上有合歡宗的故事擋槍。

她心中某一處被柳尋芹刺得搖搖欲墜,在那麼幾個瞬間產生了明顯的意動。

“你回來了。按照約定,我去解開她身上的銀針。”

柳尋芹說著朝越長歌來時的方向走去,她的語氣依舊平淡,但那一句“你回來了”不知為何讓越長歌心中微暖。

這句話的語氣說得好像她們在一起,度過了很多個平常的一天一樣。

她笑了笑,跟上去,“走吧。”

柳尋芹一進室內,就聞到了濃鬱的酒氣。她回過眸瞥了越長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