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消融的積雪被人掃去,保安脫下手套對凍的通紅的手掌哈氣。
下課鈴聲已經響了很久,剛上任的鈴木一郎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校園,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現在是下午六點,那個孩子應當也出來了。
背著藍色書包的孩子從教學樓裡走了出來,他不高興地嘟著嘴,飽滿的耳垂被自己小手捏的通紅,額前留有一撮小劉海,遮住了他不甘心的眼神。
鈴木一郎蹲下身,無奈笑了笑,“夏油君,今天怎麼又出來的這麼晚?”
雖然不太喜歡這人不著調的樣子,但夏油傑還是乖乖說了敬禮並回答他的問題,“因為被人打小報告了,美央子老師就把我留下來了。”
被念叨了半天的夏油傑臉頰氣得紅彤彤的,像個圓滾滾的大蘋果,一看就很好捏。
鈴木一郎沒能抵住誘惑,柔軟的手感,讓他不禁發出滿意的歎息,直到手背被小孩打的通紅,他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手。
“你果然是個煉銅癖,超級大變態。”夏油傑搓了搓自己的臉,仰起頭罵道。
“唔!”
見小鬼頭哭戚戚的抱著頭,鈴木一郎惡趣味地收回手,“不是告訴過你,要叫我老師嗎?”
小孩子都是直率的,哪怕是未來鼎鼎有名的咒靈操術師,也不影響隻有四歲的夏油傑吐槽插刀:“沒能考取教師資格證的垃圾大人才不是什麼好老師。”
“你這小鬼。”三次都沒考過的鈴木一郎咬著牙說道,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疼疼疼!”又被打了個腦瓜崩的夏油傑抱著頭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卻一臉不服氣地看著鈴木一郎。
鈴木一郎歎了口氣,他和夏油傑相遇是個意外。
作為不入流的咒術師和出名的爛好人,鈴木一郎總會前往詛咒集聚的地方,當然都是些沒生出靈智的低級詛咒。
在勉強用咒具殺死那個三級咒靈時,還察覺到有活人氣息的鈴木一郎被嚇了一跳。
年幼的孩子站在陰影處,無視他臉上的鮮血,開口問道:“你也能看見它們嗎?”
覺醒咒力的好苗子不應該都在三大家族嗎?
怪不得他買的彩票一次都沒中過獎,原來擱這等著他呢。
知道咒術界有多垃圾的鈴木一郎伸手用衣袖擦去臉上的鮮血,無視小孩嫌棄的目光,他樂嗬嗬道:“小孩,趕緊回家寫作業去吧,要知道咒術師都是垃圾。”
鈴木一郎以為不會再和這小鬼見麵,誰知上班的第一天就又遇見了怪劉海小孩。
黑發的小鬼頭,指了指盤旋在幼稚園上空的低級咒靈,一臉冷漠道:“保安大叔,你該工作了。”
一點都不可愛。
兩人就這麼相處下去,鈴木一郎的生活也變得雞飛狗跳。
直到那孩子說將降伏的咒靈交給他。
鈴木一郎吐槽著:“沒斷奶的小娃娃還是安心吃你的小餅乾吧?”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將咒靈球遞了過去,然後看著那孩子張嘴吃下,鈴木一郎目瞪口呆。
夏油傑壓下反胃感,他捂住嘴巴,心念一動,那三級咒靈出現在兩人麵前。
看著聽從於夏油傑的咒靈,鈴木一郎喃喃自語道:“你這家夥,還真了不得啊。”
這樣獨特的咒術,不屬於任何一個家族,如果他能平安長大,一定是一位特級咒術師。
“我決定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學生了,請多多指教,夏油君。”男人不著調地說著。
知道自己沒堵錯,夏油傑鬆了一口氣,他撇了撇嘴,十分嘴硬道:“誰稀罕當你的學生。”
腦袋被人用力揉搓,夏油傑努力掙紮卻無濟於事。
見小鬼的頭變成雞窩,消了一口惡氣的鈴木一郎出神地看著眼前的天空,希望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記憶力退化就要承認。”夏油傑見鈴木一郎不知道為什麼又發起了呆,他大聲說道。
“不應該啊,老師我才29,再說了,男人三十一枝花。”
見夏油傑又向他翻了個白眼,鈴木一郎打住玩笑話,“今天你不要和我去,乖乖待在家裡。”
夏油傑不太理解,“為什麼?不就是單純的神隱事件,詛咒產生的原因我們也調查清楚了,拔除是沒有難度的。”
“當然是因為,你作業還沒寫完。”鈴木一郎幸災樂禍指了指夏油傑包裡的成績單,“而且回家一定會被罵的吧。”
人生第一次不及格的好學生被氣的語無倫次,“還不是因為你半夜帶我出去,不然我怎麼可能考試的時候睡覺。”
寬大的手掌壓了上來,夏油傑看著耍帥的鈴木一郎,這個不著調的大人說:“所以好好休息一下吧,最近你真的很努力了。”
夏油傑賭氣的扭過頭不去看鈴木一郎,他彆彆扭扭道:“彆死了啊。”
“那當然,老師我可是超強的。”
目送夏油傑離去,鈴木一郎沒了之前的輕鬆,“感覺立下了不得了的fg。”
神隱事件在這不算大的宮城縣鬨得沸沸揚揚,人人自危,就怕出現在自己身上。
作為一個鄉下的小縣城,宮城經濟並不發達,這也就意味著,人類對迷信的恐懼更大。
先前的神隱事件不過是一個十幾歲少年的玩笑話,但謊言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詛咒滋生,它開始進食,許多無辜的孩子慘遭毒手,神隱事件的影響力進一步加劇,消失的對象已經變成了大人。
“鈴木先生還沒下班嗎?”備完課的川口美央子有些驚訝,她禮貌的對鈴木一郎打了個招呼。
鈴木一郎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馬上就換班了,美央子老師今天也不太順利啊。”
聽見這話,川口美央子也有些無奈,“孩子們有時候確實很調皮,那明天見,鈴木先生。”
“那個美央子老師…今晚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
總是笑眯眯的男人不知為何一臉嚴肅,川口美央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她鄭重道:“我會的。”
“希望如此吧。”
在川口美央子身上感受到熟悉咒力波動的鈴木一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為了更好的狩獵,有的咒靈會在獵物上打下印記,川口美央子已經被盯上了。
鈴木一郎能感受到,那玩意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他了,“話說我教師資格證還沒考完,三千日元呢。”
是夜,月明星稀,陰風陣陣。
鈴木一郎跺了跺發麻的腳,這感覺誰蹲誰知道,跨著過苦瓜臉的他拿出了自己買來的二級咒具,即遲早狗帶小匕首。
彆誤會,這名可不是鈴木一郎取的,賣家告訴他的時候,鈴木一郎是拒絕三連,但誰讓它實在太便宜了。
沒錢的倒黴蛋含淚買下。
屋裡的燈早早就關了,看來川口美央子聽了他的話,不然鈴木一郎還得好一頓找。
昏黃的路燈突然閃了閃,接著是一聲淒厲的狗叫,附近的流浪狗和流浪貓察覺到什麼,快速逃離。
巨大的飛鳥盤旋在天空,滿是肉瘤的身體上時不時掉落下肉泥,白骨組成的翅膀僵硬地拍打著。
它比之前更強了,甚至已經接觸到了一級的邊緣。
鈴木一郎現在非常後悔,如果早點將它拔除就好了,如果他再強點就好了。
從濃鬱的血腥味就能判斷出,這隻咒靈又吃了不少人。
壓迫感讓他動彈不得,鈴木一郎眼睜睜看著那咒靈打碎玻璃,尖銳的鳥喙伸進臥室。
尖叫聲讓他回了神,鈴木一郎攥緊手中的咒具,發動了自己的咒術。
作為一個遠程法師,現在隻能貼身輸出的鈴木一郎也很絕望,二級咒具隻能在巨鳥咒靈身上留下淺淺的劃痕,更糟糕的是,它看過來。
鈴木一郎呼吸一滯,合攏的手指變得鬆散,咒具的攻擊速度也因此變慢。
“你看起來很好吃。”巨鳥歪了歪腦袋,透明的口水滴落在地麵,彙聚成水窪。
“謝謝,咱已經三天沒洗澡了。”鈴木一郎躲開那鳥嘴的攻擊,苦哈哈說著,“吃了我一定會拉肚子的。”
巨鳥不聽,巨鳥隻想乾飯。
被當做食物的鈴木一郎拿出自己體測八百米的氣勢快速逃竄,他甚至樂觀的安慰自己,起碼美央子老師沒事了。
他汗毛立起來,心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下一秒擺動的大腿被釘在了地上。
“怪不得你翅膀上有那麼多骨頭,原來是可拆分的,有沒有興趣了解加入某高,你絕對是最靚的模型仔。”
可惜咒靈不會聽他閒扯,鈴木一郎聞著那刺鼻的惡臭味,無奈聳了聳肩,“希望被消化後還能變成肥料。”
他一定是最遜的老師了,抱歉啊,夏油君。
“你,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紮著高馬尾的少年持槍抵住那血盆大口,金色的瞳孔裡倒映出狼狽不堪的自己。
魈見這人傻乎乎的,他強忍著羞恥又重複了一遍向五條悟請教來的異世界用語,“你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夏油君,你老師我,居然見到活的魔法少男了。
*
活了二十九年,自詡見過大風大浪的鈴木一郎現在隻覺得自己夢想成真了,他與眼前的少年深情對視,“哥們,能不能換個魔法少女來,最好是粉毛雙馬尾。”
魈很無語,隻覺得自己就不該聽五條悟的話,他終於明白走時,五條繪裡為什麼欲言又止了。
他自暴自棄道:“你便是神隱事件的知情者嗎?”
說起正經事,鈴木一郎稍稍著調了點,他點點頭,“你眼前的巨鳥就是由神隱事件所誕生的詛咒,小心些,它已經快到一級了。”
或許見這個兩個小卒子居然敢忽略它,被一槍紮住喉嚨的巨鳥用力拍打著翅膀,掀起一陣狂風來。
猛烈的氣流吹得鈴木一郎睜不開眼,但他能感覺到少年並沒有產生絲毫的膽怯,咒術界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年輕的一級咒術師了?
驚訝過後是嘲諷,咒術界就是垃圾,一群半截入土的老東西隻會躲在後方,讓年輕人拋頭顱灑熱血,希望長大後的夏油君彆跟個憨憨一樣替人打白工。
“巨鳥的身軀很硬,無法輕易被打破。”鈴木一郎大喊著。
魈“嗯”了一聲,他沒有貿然進攻,從五條家倉庫裡拿出的咒具還能拖延一下時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被骨頭釘在地上的鈴木一郎。
他需要拉開距離,而鈴木一郎需要保護。
魈冷靜詢問:“那孩子你認識嗎?”
鈴木一郎順著聲音看去,再看到熟悉的怪劉海時,他是又生氣又想笑,最後認命點了點頭,“那是我的學生夏油傑,抱歉小兄弟,給你添麻煩了。”
躲在角落裡的夏油傑咬了咬牙,他幼小的身軀因驚恐動彈不得,從鈴木一郎那裡得到的三級咒靈也因等級壓製跪在地上。
那就是堪比一級的咒靈嗎?未來的他真的有能力在這樣的怪物手下去保護彆人嗎?
“夏油君!”
熟悉的聲音讓意誌消沉的夏油傑猛然抬起頭,鈴木一郎依舊笑嘻嘻對他招著手,像是每天早午安一樣,“拜托了,老師我教師資格證不能不考啊,都已經掏了錢的。”
夏油傑下意識吐槽,“誰承認你是我老師了。”
稚嫩的手掌撐著牆壁,小孩緩緩直起身,他閉上眼深呼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害怕已經被拋到腦後。
夏油傑拍了拍地上顫抖不已的咒靈,他語氣堅定,“現在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一定要保護好老師。
“他是個好學生。”魈看著邁開步子跑起來的孩子。
“畢竟是我刮了十五年彩票才刮出來的大獎,必須好。”鈴木一郎眼角微紅,他咧著大嘴超級驕傲的向魈炫耀著。
沒有了後顧之憂,魈握緊手中的長槍,深色的風元素被注入進去,他低聲道:“力道尚可,現在該我了。”
重心被轉移到右腳,長槍用力上挑直接刺破巨鳥的鳥嘴。
巨鳥因疼痛開始劇烈擺動頭顱,想要把魈甩下來,魈雙腳蹬住鳥嘴的上顎,借力將長槍扯出,同時凝聚好的風刃被丟進嘴裡,對鳥嘴造成了二次傷害。
巨鳥拍打著翅膀,十分生氣道:“人類你該死,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它落在地麵,電線杆倒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從睡夢中驚醒,他們慌亂逃竄,“神明發怒了,快逃,神明大人發怒了。”
一根根白骨懸浮在空中,沒了翅膀的巨鳥咒靈醜陋的臉上滿是怨恨,“去死吧。”
那些白骨如箭雨從天空落下,魈下意識躲避,餘光在看到陷入危險的普通人類時,他改變了應對策略。
風似乎吹得有些猛了。
“那也是咒術師能做到嗎?”夏油傑看著眼前巨大的風暴,對一旁同樣不可置信的鈴木一郎提問。
耳邊是普通人慌忙避難的聲音,身為咒術師,鈴木一郎呆呆地看著綠色風將白骨吸收吞噬,他搖了搖頭,半天才發出聲音,“夏油君,你說現在和魔法少男簽訂契約還來得及嗎?”
夏油傑:?
掛在身後的儺麵被拿起,像每一次戰鬥那樣,魈說道:“靖妖儺舞。”
比之前更猛烈的風注入到長槍中,少年縱身一躍而起,手中的長槍如遊龍般穿梭,最後死死釘在巨鳥的頭顱之上。
隻有輕微的喘息聲響起,儺麵重新掛在身後,有些脫力的魈撐著長槍,勉強站穩身子。
風也逐漸散開。
“你沒事吧?”夏油傑踩在廢墟上,他看著那死去的巨鳥心中滿是複雜,這就是強大的咒術師。
恢複了些許力氣的魈搖了搖頭,他打算將長槍取出,但下一秒神色變得凝重。
物件被折斷的聲音格外響亮。
還沒捂熱的槍就這麼一拉,然後斷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對著一把斷槍陷入了迷之沉默。
鈴木一郎心在滴血,作為一個混跡在咒術界的人,這槍絕對萬字起步。
眼前少年的手不自覺摩挲著槍身,嘴角抹平,拿起來的槍先是默默往回插了插,然後又扯了出來。
清脆的折斷聲再次響起。
之前的槍與魈一般高,現在才到他半個身子,算是徹底報廢了。
鈴木一郎也撓了撓頭,“小兄弟你這咒力可真霸道。”
在他看來,那長槍狀的咒具少說也有一級,它也並不是因為與巨鳥的戰鬥斷掉的,單純是承受不住少年所灌輸的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