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四缺一 【二合一】供奉(2 / 2)

沈歡歡緊抿著唇,可以看出來,她現在的心情不太好受。

但無論如何,事實都已經很明顯。蠶村諸人的確是近親結婚的產物,拐賣兒童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事實。

目前擺在三人麵前的,是族譜裡的姓為什麼與大家平時用的姓不一樣。

但這或許也不是問題,因為實在太好猜——

蠶村雖然偏僻閉塞,但並不是無法被找到,國家知道這個村的存在,甚至還給這個村配置支教老師以提高村裡孩童的素質,如果全村無論男女老少都姓孫,旁人單是聽名字就能發現這個村的問題。

所以平日裡的姓氏是用來混淆視聽的。

隻有族譜裡的才是真的。

沈歡歡輕聲道:“老是被那樣叫著,他們真的還記得自己姓孫嗎?”

“誰知道呢。”薑厭回得平淡。

沈歡歡:“所以就是…族訓定下後,村內開始近親婚配,畸形夭折的孩子越來越多,眼見著再過幾代就會斷後,於是他們把彆人的孩子拐來騙來買來,從小養著,隻當是個村裡人,覺得這也算貫徹了族訓?”

沈笑笑撇嘴:“貫徹個屁,拋開血緣不談,那些拐來的小孩連族譜都不能進,怎麼能算村裡人。”一邊說著,她一邊踩了族譜幾腳。

薑厭沒有參與兩姐妹的對話,見沈笑笑踩夠了,她把族譜又拿到麵前,自顧自翻著,她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至今不知道那些參須是什麼東西。

按照沈歡歡的說法,成鬼後,鬼表現出來的實體物,都是最本質的靈體。

饅頭裡的參須不是假。

一定有什麼藥材成了精。但沈歡歡也確認過,這個村裡根本沒有藥材類精怪存在過的痕跡。

她實在想不明白。

厚重的族譜被薑厭從頭翻起,從族譜到族訓,蠶村的族訓,除了開頭那幾句匪夷所思的話,之後的幾十條都比較常見,翻到最後一頁時,一張紙條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這張紙條對折著,夾在最後一頁與倒數第二頁之間。

薑厭眯了下眼。

沒有任何猶豫,她展開了紙條。

“咦?”沈笑笑餘光看到了薑厭的動作,探頭問,“這是什麼?”

薑厭沒有回話,她瀏覽著紙條上的內容。

沈歡歡也沒被情緒影響工作,她看完說道:“應該是祈福詞。”

「自承族訓以來,後代多疾,子嗣稀少,麵容顛倒,終日惶惶。反思數年,一朝點醒,殫精竭慮,苦心陳上,謹擇今日於族內祠堂設壇上供祈神澤,伏望藥王憐子孫衷心,佑後人。」

這句話後,是一串供品名稱,有普通的甘草枸杞,也有稀有的靈芝鹿茸。

最後一段是主供,也就是擺上祭壇的四大供品。

可能是村內習俗,這四大供品的名字被香灰塗死,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薑厭想了想,用指甲刮起香灰來,她依次刮著,直到擦到指尖都生疼,也隻能依稀看出最後一個供品的名字。

人參。

薑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祠堂外此時大雨瓢潑,剛才大家的精力都在族譜上,全然沒發現雨竟然如此大了,呼嘯的風聲衝開祠堂的門窗,從堂內往外看,漆黑一片,不見天日。

“用燈直射可能會好一點。”沈歡歡思忖道。雖然不知道薑厭為何對供品的種類如此執著,但她還是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直射著紙條。

剩下的三個還是看不清,但在第二個供品上,隱約照出個“共”字頭來,還有兩個對稱的點。

薑厭眼底的情緒晦澀不明。

終於,她嘖了聲,把紙條收進兜裡。

“回去吧,”她說,“我懂了。”

沈笑笑:“???”

薑厭拿起門邊的傘:“回去說,出來挺久了。”

沈笑笑滿臉問號,她眨巴眨巴眼,扭頭看自己的姐姐。雖然認識才三天,但沈歡歡莫名很相信薑厭的判斷,出來的確有些久了,祠堂內的信息已經知道得差不多,現在聽薑厭的分析又要花費時間,的確不如回去再說。

思索不過幾秒,沈歡歡就把族譜放回格子,用磚塊蓋好,確保沒問題後,拉著沈笑笑跟上了正往門外走的薑厭。薑厭的長發被大風吹起,刮到沈歡歡的臉上,沈歡歡伸手把薑厭大衣上的帽子給她戴好。

“走吧。”

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三人頂著暴雨往回趕,村內剛種下的樹苗拔地而起,橫屍街麵,電線在幾人頭頂晃來晃去,像是被吊起的腸子。沈笑笑有些害怕,咬牙大跨步越過了擋路的樹,但求知欲還是很快占了上風,她心裡藏不住事兒,不停用眼睛瞄薑厭,滿眼都是希冀。

薑厭對視線實在敏感,她瞥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頓時露出小虎牙,笑得賊兮兮的:“薑厭姐。”

“美麗溫柔的薑厭姐姐。”

村長家已經出現在三人視線裡,薑厭邁過肮臟的水坑,開了口,“還記得王保民的兒子嗎。”

“記得記得,”沈笑笑討好得逞,剛咧開嘴就被風灌了一大口,但她還是固執地跟風較勁,“他那兒子是拐來的,不是他親生的,很可憐,幾個月前溺死了,叫王孫!”

“據我所知,”薑厭目視前方,“王孫是一味藥材。”

沈笑笑覺得自己似乎聽岔了話,又問了遍“什麼?”

“王孫是藥材。”

沈笑笑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瑟縮著打了個寒顫,雨聲不斷打著她的手腕,打得她都要握不住傘。沈笑笑緩緩停下腳步,沈歡歡也停了下來,站在妹妹身邊,驚愕地望著薑厭的背影。

薑厭趕路的速度不變,說話聲裹挾著風聲雨聲幽幽傳進兩人的耳朵。

“溺亡的有五人。”她說。

“分彆是何妙妙的哥哥,黃二壯的姐姐,王孫,一個叫嫋嫋的女孩,一個叫夏晴的支教老師。”

“之前不知道前麵兩個人的名字,現在大致知道了。”

“是何首烏與黃精。”

薑厭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兩人,沒什麼其餘表情,隻是單純說著判斷與事實。

“現在供品四缺一。”

“你們猜,人參是誰,被意外牽扯進來的又是誰?”

*

雨幕太大,沈歡歡有些看不清薑厭。

冰冷的雨水不斷打在手背上,每個毛孔裡都像戳了根針,沈歡歡用手遮著眼簾,透過串成線的雨,她看到了薑厭沉靜如水的臉龐。

很冷靜,不是說笑。

沈歡歡的思緒一時間有些亂,晃神片刻,她回憶起剛才那張紙條上的“共”字頭,還有對稱的兩個點。是啊,她想,如果對照中草藥,不就是“黃精”兩個字嗎?王孫是人,被冠以草藥之名,最後與“黃”姓的同齡女孩同日溺亡,那麼...那個女孩怎麼就不能叫黃精?

如果同日死亡的幾人中,有兩人的名字是草藥,那麼除了夏晴外的其餘兩人呢?或許也是同樣的情況。

何姓的男孩叫何首烏。

不知道姓氏的嫋嫋是人參。

夏晴是被意外牽扯進來的,是多餘死去的那個人,畢竟她才來村子支教不久,而在她來之前,那些孩子的名字就已經被定下了。

沈笑笑也想明白了這點,她看向薑厭,薑厭此時已經繼續往前走了,距離村長家不過十幾米遠,沈笑笑跟了幾步後,拉上姐姐的手,小聲問她:“會不會是薑厭弄錯了啊?”

“百家姓裡好像沒有’人’這個姓,是弄錯了吧,那個叫嫋嫋的小女孩不是人參,其他孩子也不是藥材。”

沈歡歡也希望是錯的。

孩子被拐賣,幫他們找回家,慢慢治愈,認真長大,總會有些希望。但這些被寫進供品單子,被當成主供的孩子,沒有過希望,他們的死從被命名時就注定了,一切都不是意外,是被迫死亡。

她低垂著眼睫,捧過妹妹的手心,在上麵認真寫上了“人身”二字。

“或許是這個意思,”沈歡歡的情緒不高,輕聲解釋道,“人參,人身。無論姓氏,死的是誰都可以。”

“艸,”沈笑笑把腳邊的石塊踢飛,“這個村也太惡毒了,等解決完鬼怪,咱們就讓警察把他們都抓起來!”

沈歡歡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拉著沈笑笑快步跟上薑厭。

很快,三人就站在了村長屋子的外牆下。沈歡歡閉眼感受了一會:“我從紙人那裡聽到了,主屋漏雨了,村長和王桂蘭現在都在屋裡來回倒水,趁著他們回屋換盆的時候,咱們可以進去。”

風聲足以掩飾關門聲,再加上三人的住所就在大門邊,所以整個行動有驚無險,三人渾身是水地回到了窄小的臥室。

沈歡歡念咒收好紙人,靠在門上,舒了口氣。

“先換衣服。”薑厭說。

“好。”

等一切都收拾好,沈笑笑拿出幾包肉鬆餅拋給兩人,薑厭隨手把肉鬆餅放在床上,於是床單很快就洇出一小片油漬。

沈笑笑尷尬撓頭:“誒,包裝質量好像不太行…”

“問題不大,”薑厭說,“反正今天就能離開了。”

薑厭說得隨意,但沈笑笑聽得認真,並且覺得十分可信。

“這話好酷。”她小聲嘀咕。

沈歡歡拍了沈笑笑胳膊一下,“說正事了。”沈笑笑迅速正襟危坐。

沈歡歡問薑厭:“薑厭姐,你覺得祠堂鎮住的鬼是誰?”

聽到這個稱呼,薑厭挑了下眉。

“夏晴。”她說。

沈笑笑跟風道:“夏晴!”

“為什麼不是那幾個孩子呢?”沈歡歡問,“他們被當成祭品,是枉死的,一定很恨這個村子。”

薑厭:“他們不恨。他們站在蠶村這邊。”

沈歡歡的瞳孔微顫。

沒等詢問,薑厭就徑直解釋道:“你說過,村子裡根本就沒有精怪生長過的痕跡,而生命死後,它們的靈魂會呈現出最本質的形態,如今看來村子裡的確沒有精怪,我們之前看到的根本不是參須,而是極為相似的何首烏的根係,是何妙妙的哥哥。”

“基本可以推斷,被當成供品養大的那幾個小孩生前徹底把自己當成了藥材,所以在他們死後,靈魂的展現不再是人,而是一味藥。既然如此,那無論他們身世如何,被洗腦了的他們都是站在蠶村立場上思考的,所以會在暗處發現我們的來意後想把我們嚇走,又在我們進入祠堂後發起攻擊。”

“村民的願望就是他們的願望。”

“所以他們的願望是,掩蓋住村內的秘密,讓自己有用,讓蠶村的子孫後代都健康長壽。”

這樣的鬼怎麼會被鎮壓呢?被供著還差不多。薑厭撕開肉鬆餅的包裝袋,咬了一口。屋內很安靜,直播間的彈幕緩慢地滾動。

【“人死後,靈魂會表現出最本質的形態。”】

【這句話我師父也講過,就是人死後,他發自內心覺得自己是什麼樣子,就會呈現出什麼樣子。】

【失去了□□的束縛,靈魂是自由的。】

...

【這幾個鬼算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嗎?】

【肯定不算啊。他們還小,沒被當人養過,也不懂是非。】

沈歡歡沉默了很久,肯定道:“他們不是助虐者,是受害者。”她垂著頭消化了下信息,又抬頭看向薑厭:“那被鎮壓的就是夏晴了,不過現在信息太少,很難確定夏晴死時的執念。”

薑厭點頭。

夏晴的資料的確太少了,她們對她的了解,隻是她是一名已故的支教老師,喜歡投喂學生零食,樣貌姣好,性情溫和。

薑厭問沈笑笑:“你引鬼上身需要什麼東西?”

沈笑笑迅速回:“他們生前用過的物件!”

“那我們現在去問。”薑厭說。

“問夏晴在哪兒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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