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說 白裙子(2 / 2)

沈笑笑接上話:“所以今晚不僅是604女人的頭七,也是狗的頭七。”

程光閉眼。

沈笑笑字正腔圓:“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

但損人歸損人,沈笑笑回604後還是給程光送來了充電台燈,高瓦數的台燈把狹小的房間照得透亮,程光深感愧疚,發誓再也不會為自己比沈笑笑聰明而感到沾沾自喜。

沈笑笑怒踹程光三腳,拉著薑厭又回到了604房。

這會兒沈歡歡也在警局拿到604詳細信息,給她們發來了消息。

「原先住在604的男人叫張添,安平中學英語老師,女人叫何漱玉,恐怖小說作家,兩人有個上小學的兒子,叫張小粱。」

「何漱玉的確患有精神病,並且有自殘傾向。她第一次精神方麵的就醫紀錄在去年十一月初。」

「去年十月,張小粱獨自回家途中與醉漢發生衝突,玻璃片穿進右眼球,有個眼睛看不見了,張添和何漱玉拒絕和解,醉漢被判了三年。」

「我在這邊看了何漱玉的就醫記錄,心理醫生認為她的精神疾病源於過大的心理壓力,張小粱的接送一直是何漱玉負責,但那天由於趕稿她沒去接張小粱放學,間接造成了他失明。」

薑厭問:「他們什麼時候搬來的筒樓?」

沈歡歡回得很快:「何漱玉得精神疾病不久後。」

「去年十二月末,何漱玉去安平中學找張添時突然發病,砸壞了學校剛引進的高端機器,兩百三十萬,兩人賣了房子貸了八十萬的款才還上,積蓄全無,搬到了筒樓。」

薑厭沉吟起來。

母親失職間接造成兒子失明,於是母親陷入長達兩個月的自責,終於心理防線崩潰,患上了精神疾病,時常產生幻覺並變得有攻擊性。在某次疾病發作時毀壞昂貴設備,家庭積蓄清空並背負大額債務,全家搬入租金低廉的筒樓。

邏輯沒有問題,薑厭放下手機。

如今剛過正午,雖然筒樓裡照不進多少陽光,但樓外光線旺盛,遙遙傳來學生的吵鬨,筒樓不遠處有個小學,現在正是放學點。

王嬸把筒樓的鐵門打開了,強烈的光線湧進樓裡,照亮了這處被城市遺忘的角落。這座筒樓建於上世紀末,以前住的都是保密工作者,後來人搬走了,樓留下了,上屆市長想著當個地標建築就沒拆,但這樓破敗成這樣哪有人參觀,王嬸憑借著和這屆市長沾點八杆子外的關係,交了點小錢把樓包下來,賺個房租錢。

平日裡這樓裡根本不住人,隻有傍晚租戶們才會回來睡個覺,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兩三個中午要回家吃飯午睡的學生,還有今天剛搬進來的新租戶。

——不出意外,這些新租戶以後白天也會不見蹤影了。

王嬸無聊地歎了口氣,點了根劣質香煙靠在大門邊,吞雲吐霧等著幾個孩子放學。

不消片刻,兩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女孩就並肩回來了,是203和207房的孩子,兩個女孩熱情地跟王嬸打了招呼,“嬸嬸中午好呀,今天也麻煩您啦!”

“不麻煩,就等著你們嘞!”王嬸笑得滿臉都是褶子,“看著你們覺得我都變年輕了嘍。”

兩個女孩嘻嘻哈哈地回了家。

王嬸香煙吸了一半,終於等到最後一個孩子,這是個不高的小男孩,帶著黑色口罩,頭上頂著棒球帽,低著頭走進了鐵門。

與王嬸擦身而過時,小男孩小聲說了句“嬸嬸中午好”。

王嬸回了句中午好,倚在門邊目送著小男孩上了樓。

厄運專挑苦命人哦。

好好一娃娃怎麼就毀了容呢,王嬸悠悠歎了口氣,正要轉身準備關門,忽然後背一涼,她猛吸了口煙,轉頭看去。

穿著紅旗袍的新租戶站在樓梯轉角,半邊臉隱沒在陰影裡,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王嬸把香煙丟在地上踩了幾腳,趕她:“哎呦你站那兒是要嚇死我嗎,你要是搞那些直播就自己搞,彆冷不丁嚇我,我心臟可不好!”

王嬸又瞅了薑厭幾眼,“不是我說,這世上就沒有鬼,你老弄那些靈異直播早晚把自己嚇出毛病!你看你現在,陰沉沉的,嚇壞小孩兒。”

薑厭:“謝謝,我會考慮的。”

王嬸:?

薑厭拿出剛才背在身後的洋娃娃,衝王嬸晃了晃,“這個用還給屋主人嗎,剛才打掃床底看到的。”

王嬸打量了幾眼,嫌棄地揮了揮手:“肯定是何漱玉的娃娃,人都死了還啥還,趕緊丟了。晦氣得很,那人平時就愛收集這些東西,做事也詭異,上月底我去收租還看到她給自己兒子穿紅裙子,她老公也不攔著,那裙子紅的哦,大半夜站在窗邊,嚇得我蹦老麼高!”

“你知道她為什麼收集這些嗎?”薑厭問。

“找恐怖素材唄,聽說還是個恐怖作家呢,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去收租的時候,她從來都坐床上,站都懶得站,沒禮貌的很!而且腦子也不正常,大半夜一邊拿小刀劃自己一邊嗷嗷叫的誰都睡不著,要不是張添人不錯,我老早就想趕他們走了!”王嬸說起何漱玉,滿臉都寫滿了不待見,口不擇言道:“就她那種人,死了都不足…”

薑厭抬起眼。

王嬸猛地打住話頭,連聲“死者為大死者為大”,朝薑厭擺了擺手,回屋了。

*

下午一點,程光到了604房,叫著兩人一起出去吃了午飯,周邊沒什麼飯店,等吃完飯往筒樓走時,已經將近三點。

沈笑笑給薑厭講解超自然管理局的能量檢測儀。

“咱們局裡那個測量儀不太行,除了那種能量波動極大,死的極慘怨念極強,或者生前有強烈執念的靈體,一般都要等一年半載才能被檢測出來。”

“像是一般小市民,死前執念是想看孩子考上大學這種,這類人的靈體得等它被人間的濁氣汙染了,能量變強了,測量儀才能測出來。”

沈笑笑胸有成竹:“火災去世的709屋主已經散了,所以這次測試儀測出來的肯定是604的何漱玉,她死的太慘了,屬於怨念最重的那種,肯定剛去世就被測出來了!”

程光不同意:“不可能,何漱玉才死六天。我師父說過,靈體滯留人間的流程是:身體死亡——頭七那天零點,靈魂脫離出身體,回到家裡——回魂日的清晨,靈體轉世,這時會有百分之一的靈體因為種種原因留在了人間。”

程光堅持知識點不動搖:“何漱玉的頭七還沒到,靈體都還沒脫離身體呢,怎麼可能被測出來啊?!”

沈笑笑叉腰:“那你說還能是誰?現在就死了這倆。”

程光寸步不讓:“反正肯定不是何漱玉!”

薑厭:“那就是709住戶。”

沈笑笑和程光同時回頭,異口同聲:“更不可能!”

打散靈體對林鑫九而言並不困難,當時林鑫九一邊念著對方的生辰八字,一邊把靈體打散的場景,被上千名通靈師看得清清楚楚。

最重要的是,能量測量儀當著直播間眾人的麵恢複正常。

所以這次的靈體可以是任何人,除了709女人。

薑厭也就是隨口說說,這些規則她不懂,所以擺了個“請”的手勢,繼續聽著兩人討論,沒再說話。

半小時爭辯無果,程光跟著沈笑笑上了六樓,嚷嚷著要繼續掰頭,結果腳剛踏進門,心臟突然狂跳。

他福至心靈唰地轉過頭。

薑厭似笑非笑:“怎麼不進?”

程光下意識縮回腳。

他飄了,他竟然敢跟薑厭不請自來了。

沈笑笑冷笑:“怎麼,心虛了,覺得自己錯了?”

“……..”程光灰溜溜倒退三大步:“嗬,誰錯了誰知道。”

沈笑笑:“哎呦喂——”

程光欲辯不敢言,留下一抹敢怒不敢言的背影。

有沈笑笑這麼一個能自顧自說話的人在,時間過得很快。

薑厭大概是在地下呆久了,每日枯躺著,時刻盼著有盜墓賊出現讓她樂樂,所以她並不懷念隻能保持本體的日子,也不厭煩沈笑笑叭叭不停的嘴。

那邊沈歡歡已經把何漱玉的筆名發來了,

沈笑笑查了查,是個粉絲剛過萬的作者,注冊時間有四年,寫了七本書,前六本沒什麼名氣,從收藏量看來幾乎隻能勉強溫飽,但最近連載的一本書熱度很不錯,已經斷更兩周。

沈笑笑點開了最近的章節。

【20X3年1月27日,星期三晴】

奶奶大概是歲數大了,出趟門經常忘了要乾什麼,今天她又空著手回來了,這下家裡沒蔬菜可以吃了,我們在家啃了一天的饅頭。

何漱玉最近連載的書是第一人稱,每章通過日記的方式講個恐怖故事,應薑厭的要求,沈笑笑瀏覽起這最後一個故事,一邊看一邊讀。

【20X3年1月28日,星期四陰】

今天奶奶還是空著手回來的。爸爸大聲凶了奶奶,媽媽說爸爸太過苛責,奶奶的表情懵懵的,有些可愛,老人老了就是小孩,是要照顧的,我推開爸爸把奶奶拉進屋,用手梳著她的頭發讓她不要難過。奶奶皮膚是黃褐色的,滿是老年斑,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她坐在床邊笑嗬嗬的,眼睛一直盯著我。

“看什麼呢?”我問奶奶。

奶奶拉開棉襖拉鏈,在毛衣底下掏了掏,掏出了件裙子。

我就說奶奶今天的肚子怎麼這麼大,我還以為懷孕了呢。奶奶像是塞寶貝一樣把裙子塞給我,裙子真漂亮啊,我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但我不敢穿它,我猜這是奶奶在衣服店裡偷的,畢竟她出門的時候身上從來沒有錢。

【20X3年1月29日,星期五陰】

我笑著讓奶奶穿上裙子,我督促她一定要穿著這條裙子出門轉轉,奶奶年輕的時候過得不好,老了以後過的還是不好,一件衣服縫縫補補能穿七八年,她大概這輩子都沒穿過裙子。奶奶開開心心穿著裙子出門了,爸爸問這是哪來的裙子,我說是我買給奶奶的。

【20X3年2月7日,星期日小雨】

奶奶最近每天都很開心,午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像隻白皮豬。

不過這裙子真漂亮啊。

【20X3年2月12日,星期五暴雨】

淩晨的時候我被雷聲吵醒了,睜開眼發現奶奶正看著我。

看我乾嘛?嚇死人了。

【20X3年2月13日,星期六晴】

我把裙子放回去了,奶奶沒發現。

【20X3年3月1日,星期一陰】

今天白天奶奶睡了六個小時,晚飯沒有人做,爸爸把生米扔在奶奶臉上,他可真不是個東西,如果沒有奶奶他早就餓死了!

奶奶煮飯的時候,我抱著她的腰撒嬌,“奶奶,你白天也睡太久了吧?”

奶奶的肚子很鼓很鼓,她黃褐色的臉皮慈祥又溫和。

“因為夜裡要看著你啊。”

她跟我說。

故事斷在了這裡。

讀者們並不知道作者已經去世,評論區裡還有很多人催更,不過也有人說這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沈笑笑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她覺得這個故事的內容似乎比明麵上寫的要多得多,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抬高手臂把手機舉給薑厭看,“你要不再看看,這故事是不是…”

薑厭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是白裙子呢。”

沈笑笑:“啊?”

薑厭:“不是紅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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