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頭七 回魂(1 / 2)

故事雖沒有明確說裙子是什麼顏色, 但從“白皮豬”和緊接著對裙子的讚歎,可以猜出裙子是白色的。

但何漱玉當時並不是這麼說的。

第一次電話裡,何漱玉說看到了有紅裙女孩在獨自坐蹺蹺板, 而在第二次與警方的通話裡, 她解釋了自己說辭。

何漱玉說她自己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發作時會把恐怖小說裡的劇情幻想進現實, 而最近她正好寫到了“紅裙子”, 所以會看到穿紅裙的人。

但就像剛才所看到的, 何漱玉最近的這篇文章裡並沒有她所謂的紅裙, 整個故事裡也沒有說明這個白裙在中途或結尾改變了顏色, “我”與奶奶都還活著, 恐怖故事裡常見的白裙被鮮血染紅的情節在這篇小說裡也暫無根據。

再加上這篇故事發表時間門太短, 記錯的概率也幾乎沒有。

所以薑厭不認為這是失誤。

裙子就是白色的,但何漱玉在報警電話裡把它說成了紅色。

而既然何漱玉兩次對話都提到了紅裙女孩,都提供了這個虛假信息, 那麼她很可能兩次都在發病。

或者說,兩次都清醒。

如果她兩次通話都在發病, 那麼把白裙癔症成紅裙就情有可原。

如果她兩次對話途中都清醒, 那她便是故意的。

聯係何漱玉的死亡, 薑厭更傾向何漱玉是故意的——

她當時有必須撒謊的理由。

所以說何漱玉當時很可能遇到了什麼事情, 但介於某些原因無法真實傳達, 於是在第一次暗示被打斷後,在第二次通話裡隱晦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她想引導警方去看她寫的小說, 發現她話語裡的漏洞, 然而很不幸,當時根本沒有人去探究她話中的真實性。

薑厭重新看起何漱玉的這篇文章。

剛才聽沈笑笑讀的時候,她就覺得違和感很重, 一些句子聽起來很彆扭,如今仔細來看,這種違和感愈發強烈,彆扭之處也變得清晰。

——“我”與奶奶的親密關係是假的。

明麵上的我與奶奶十分親密,會在爸爸責罵奶奶時攔住爸爸,會安慰奶奶,會用手指給奶奶梳理她的白發,這些都沒有問題,但文章的走向很快變得奇怪。

最開始奇怪的點在於那句“奶奶今天的肚子這麼大,我還以為是懷孕了呢”,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聯想,更像是一句殘忍惡毒的惡意揣測。

一句可以是巧合,但後麵“我”的做法明顯將惡意實質化了——“我”猜測裙子是奶奶偷的,至於為何猜測裙子是偷的,很簡單,因為“我”知道奶奶出門買菜時從來都不帶錢。

奶奶身上沒有錢,家裡人卻讓她出去買菜,父親為奶奶沒買回來菜發怒,很顯然這種模式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門,奶奶的“買”菜是不用花錢的,她一直靠“偷”養著這家人。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非常流暢地認為這件白裙子也是奶奶偷的,因此“我”不敢穿,因為穿出去很可能會被裙子主人諷刺針對,更甚者會被打,但“我”還是笑著讓奶奶穿上了裙子,為了打消爸爸的困惑,“我”還對爸爸撒謊說這裙子是自己買給奶奶的。

“我”的意圖是什麼?希望奶奶被諷刺被毆打?

無論如何,總之不會是善意的。

以及小說的最後幾段,文中的“我”在某夜被雷聲驚醒後發現奶奶一直盯著我看,於是第二天“我”就在做賊心虛之下把裙子放了回去,從這件事可以推出奶奶發現了“我”偷了那件裙子,並且為了防止裙子再被偷走,奶奶從那以後的每個夜晚都在整夜盯著我。

文章不止這四處有問題,但已經足夠。

薑厭的手指輕輕敲擊手機側麵,何漱玉當時如果真的是在引導警方看這篇文章,那她的意圖是什麼呢?

文中的“我”與奶奶的親密關係是假的。

那麼...

她是想透露出,誰與她的親密關係也是假的嗎?

這篇文章可以做多個方向的延伸,甚至可以扯上鬼怪,但延伸歸根到底是想象力的延伸,何漱玉想要讓警察短時間門發現的東西不該過於晦澀難懂,而這篇文章最明顯表現出來的就是虛假的親密關係。

如果考慮到這點,那何漱玉死亡的首要嫌疑人自然而然就確定了。

——張添。

畢竟當時電話對麵,除了何漱玉,就是她的丈夫張添。

夫妻關係,這是最典型的親密關係之一。

思及此,薑厭對沈笑笑說了說自己的想法。她現在要和在警局的沈歡歡合作,自然不會對她妹妹藏著什麼信息。

聽完薑厭的話,沈笑笑遲鈍地眨巴眨巴眼。

直播間門也一片【???】

見沈笑笑傻愣愣的樣子,薑厭愈發覺得沈笑笑隻會拚命點頭和海獺鼓掌。

果不其然,沈笑笑很快就開始啪啪鼓掌,小臉上寫滿了認同:“我也覺得,就是嘛,公交車上那個錄音超級奇怪啊,何漱玉說到一半就不說話了,那個唔唔聲怎麼聽都是被人捂住了嘴——”

“而且我看過老多法製新聞了,死者的伴侶和第一現場發現人經常是嫌疑最大的!張添這兩樣全占了,而且因為何漱玉的失職,他們的兒子永遠失明了,夫妻倆的關係實在很難好。”

沈笑笑坐在床上晃了晃腿,越說語氣越篤定,“再加上何漱玉得精神病了,雖然是間門歇發作,但肯定對生活有很大影響,就連一家三口搬來筒樓,不也是因為何漱玉弄壞了昂貴機器嘛,張添殺妻可能性超級大!”

沈笑笑全然已經把張添架在了凶手的架子上:“查查張添給沒給何漱玉弄巨額保險!”

薑厭的目光掃過對方躍躍欲試的眼神,確信沈笑笑的確看過不少法製新聞,還是家庭倫理那種。

沈笑笑給沈歡歡發完短信後,很快就接到了回信。

「沒有。」

沈笑笑小臉一垮。

沈歡歡:「我剛才也在查,但張添與何漱玉的感情非常好,兩人認識十二年,從校服到婚紗,何漱玉不會做飯,家裡的飯菜一直是張添在做。在張小粱沒出事前,兩人屬於模範夫妻。」

沈笑笑趕忙問:「那張小粱出事後呢?」

沈歡歡:「我查了警方的走訪記錄,樓主王織花對張添稱讚有佳,說是多次聽到張添安撫精神病發作時的何漱玉,其他住戶的評價也是不離不棄,心地善良等,我這邊暫時沒發現張添的問題。」

沈笑笑鼓起腮幫,把手機舉給薑厭看:“薑厭姐,你看。”她嘀嘀咕咕:“這種也能演出來的,說不定一直壓著脾氣呢,我反正覺得張添得好好查。”

薑厭:“晚飯後我會找機會問問筒樓住戶。”

“彆忘了帶上我,”沈笑笑低頭搗鼓了會兒手機了,關了聊天界麵,往前看起何漱玉的小說。

薑厭有些口渴,起身去燒水。

水壺是沈笑笑自帶的,薑厭不明白她的行李箱裡是怎麼裝下了那麼多東西,各式各樣的現代科技,便攜式折疊桌,充電台燈,電子望遠鏡,錄音筆,連一次性拖鞋都有七八雙,當然最多的還是不同種類的小零食。

行李箱大剌剌開著,平攤在狹窄的過道裡。

因為沈笑笑放話所有東西都能拿,所以薑厭跨過行李時,眼神在零食上流連了半分鐘,緩緩蹲下身子拿了盒巧克力,抬眸看了眼沈笑笑,又麵色如常地選了袋餅乾。

沈笑笑顫抖著翻過一頁小說。

薑厭吃完一盒巧克力。

沈笑笑哆嗦著看完一個故事。

薑厭拍了拍手裡的餅乾屑。

沈笑笑渾身發冷地看完所有故事。

薑厭結束了安逸的午覺。

沈笑笑六神無主地拍著薑厭的胳膊,“薑、薑厭姐,這本書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紅裙子,而且除了最後那篇,都…都是跟民俗有關的故事,絲毫不隱晦,恐怖的明明白白,所以何漱玉應該就是想讓警方關注最後那篇,不是其他篇。”

薑厭這才明白沈笑笑為什麼會把整本書都看完。

她還以為沈笑笑越慫越愛看呢。

既然兩人是合作關係,薑厭當然不會吝嗇誇獎,當即鼓勵:“非常棒,很細心,想得很周全,下次繼續。”

沈笑笑握緊拳頭,“好!”

*

夜幕很快降臨。

照進筒樓天窗的陽光徹底消失,筒樓內一片黑暗。

傍晚七點,一到五層的走廊開了燈,低瓦數的燈泡亮著,時不時閃爍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竣工。

大概是一下午都在房間門呆著,薑厭已經聞不出什麼空氣中的魚腥味了,她摘了口罩,坐在折疊桌前看沈笑笑擺弄自熱火鍋。

六層的線路並沒有被燒壞,所以是有電的,房屋的燈泡質量不錯,光線透亮,再加上沈笑笑帶的各種鹵味小吃,條件甚至有些好。

“薑厭姐,”沈笑笑啃著雞爪,吃得嘴唇都開始反光了,“你準備怎麼問其他租戶張添的情況啊,感覺話頭不太好開。”

“再等會兒。”薑厭回。

“等會兒?”

“嗯,”薑厭咬碎了嘴裡的藕片,藕片清甜,連帶著她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今晚一過,可就是何漱玉的頭七,民間門傳說頭七是死去的人最後一次來家裡看望親人,如果張添真像彆人說的那樣愛何漱玉,他不可能不來這裡。”

薑厭想得明白。這次的任務有二,一是找出能量紊亂的原因,二是找出何漱玉死亡的原因,判斷她的死亡與鬼怪有沒有關係。

目前任務一毫無頭緒,任務二也沒太多頭緒,但總之有了切入點。

所以薑厭準備在屋裡等著。

——若是張添來了,一切都好試探。

——若是張添沒來,那就值得更深入去挖。

總之怎麼都不虧。

所幸等的時間門也不久。

兩人剛收拾完晚飯,門外就傳來行李箱的拖拉聲。

...

張添今天是來悼念何漱玉的,順便帶走之前沒打包完的行李。

此時此刻,他站在604門口,低頭盯著從門縫透出的亮光,有些遲疑。

他沒想到604竟然這麼短的時間門就租了出去,按照常理,死了人的房間門短時間門都不會有人租才是…

張添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手裡拎著的黑色塑料袋發出簌簌輕響。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辦,麵前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白的不似真人的女孩探出個腦袋。

“好家夥,真有人啊,我還以為聽岔動靜了呢,”女孩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你就是張添嗎,王嬸說你今天可能會來。”

張添愣了一下,轉瞬明白過來,“是的,很抱歉打擾,我今天是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來悼念妻子的吧,”沈笑笑打斷了張添的話,笑盈盈道,“租房子的時候王嬸就跟我們說這屋子的事兒了,本來不想租的,但王嬸說租這間門屋子的話能便宜大半房租,然後我們手頭又不寬裕,所以…”

“算了,總之節哀啊叔叔。”

悲歡本就不相通,更何況是素未謀麵的人。

張添聽著女孩並不悲痛的語氣,垂下眼睛,“謝謝,既然王嬸已經說過了,那我可以進去收拾一下東西嗎,我會儘快收拾完。”

“當然可以。”

沈笑笑側過身子,張添彎腰走了進來,他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這個房間門裡做任何動作都很拘束,但由於人很清瘦,倒不會讓房間門顯得逼仄。

屋子此時已經恢複到兩人白天剛進來時的樣子,燈光昏暗,屋內沒有一個現代化的設施,床鋪也僅是簡單鋪了層老式舊床單。

張添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幾秒,隱晦地舒了口氣。

“趕緊收拾吧大叔,我還要追劇呢。”沈笑笑在身後催促。

張添應了聲,先前他已經把東西基本都拿走了,現在幾分鐘就能收拾好。

他拉開衣櫃,把兩件大衣和一雙皮鞋塞進行李箱,而後徑直走向床,他記得床底有兒子的羽毛球拍。

張添蹲下身子,一手撐地一手掀開了床單,床底一片漆黑,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了手機。

然而就在他再次匍匐著往床底看時,一隻冰冷的手忽然搭在他手背上。

那手顏色蒼白,觸感絲滑細膩,手骨也漂亮得不像話,但這種時候沒人有心思去欣賞一隻手。

張添後背瞬間門出了一層冷汗,他想到死去的何漱玉,想到塑料袋裡的貢品與紙錢,以及…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低下頭往床底看去。

一個陌生女人正側躺在床底,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張添張了張嘴,後背的涼意緩緩褪去。

床底女人收回手,“抱歉,我以為你是我朋友。”

張添扭頭看向身後的女孩,沈笑笑連忙走上前,“我說你咋忽然沒了,你鑽床底乾嘛,臟死了。”

“剛才床下的雜物好像倒了,我就看了下。”

薑厭把手伸向張添:“能拉我一下嗎,腳有些麻了。”

張添禮貌伸出手,薑厭借力站了起身,“謝謝。”

“禮尚往來,我幫你收拾行李吧。”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張添彎腰拿出床底的球拍,放進了行李箱。

演這麼一出戲就是為了能幫忙收拾行李,薑厭床底都鑽了,自然不能讓目的落空,所以她自顧自走向了書櫃。

張添皺著眉跟了兩步:“不用麻煩。”

薑厭抽出櫃子上的書,笑道:“不用客氣。”

張添的臉色有些不好,他一向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人,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沒再說話。

但十二平米的小房間門,去除各式家具,三個人行走起來顯然過於擁擠。

薑厭捧著三四本書慢悠悠走過張添,在走到沈笑笑身側時,沈笑笑一個躲閃不及,薑厭的胳膊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

“砰!”

薑厭胳膊一鬆,手裡的書摔了一地。

沈笑笑“哎呦”一聲,連忙道歉,張添閉了閉眼,控製好情緒,矮身去撿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