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生恩如咒》結束 她的執念(2 / 2)

“林鑫九!”沈歡歡焦急地喊了一聲,轉瞬就把繩子纏繞在林鑫九的手指上。

寫著生辰八字的符紙脫落,沈歡歡眼疾手快撿起來撕了。

林鑫九看沈歡歡的目光變得陰狠,他注冊入局已經有七年,根本不是沈歡歡這種學了兩三年就能比的。

她竟然還敢主動挑釁?

不過幾個呼吸林鑫九就掙開了束縛。

這倒也在沈歡歡意料之中,於是她再次念咒捆住了他的手,連同著左右胳膊都緊緊纏住。

半分鐘後,再纏。

再纏。

再纏。

林鑫九的火氣越來越大,終於他一腳踹飛了畫室裡的畫板。

哐!

木製的畫板狠狠撞在牆壁上,碎成兩半。

“不要破壞公共財物,”沈歡歡說完,沉默地把他的腿也給捆住了。

林鑫九氣得捏緊了拳頭,指骨咯嘣咯嘣作響。

薑厭在一旁看熱鬨不嫌大:“你們準備一晚上都這樣?”

沈歡歡輕聲回:“局裡有嚴格規定,不可以用通靈手段攻擊同事。”

薑厭:“那你這是在?”

沈歡歡:“嗯...應該是在幫他保持平靜…?”

沈歡歡抿了抿唇,臉頰有些發熱,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了。

薑厭眼看著兩人要這樣糾纏一晚上,有些煩了,“不用通靈手段不就好了,打一架,輸了的出去。”

林鑫九眯了眯眼睛,掙紮的動作停下了。

“我覺得可以。”

沈歡歡有些慌張地看向薑厭,薑厭吐了口氣,“算了,我來。”

現在的情況就像警察被收起了槍,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進行一些友誼對抗。

薑厭的語氣實在過於隨意,沈歡歡想了想,收了林鑫九身上的繩子,給薑厭讓出空間。

林鑫九明顯是被薑厭的態度挑釁到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右手五指並攏狠狠劈向薑厭的後頸。

腦後的手刀帶起一陣風,薑厭一個閃身,反手套住林鑫九的手腕,閃電般向後一推,手勁當場把林鑫九推遠了好幾米。

林鑫九完全沒反應過來,立時後退了好幾步。

他又驚又怒:“你——”

就在這一個字的空隙,薑厭的胳膊肘輕鬆撞在林鑫九的胸腔上,林鑫九胃裡一陣酸水上湧,他的喉結劇烈滾動,電光石火間他完全沒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被輕巧地壓著打的,他目眥欲裂地瞪著薑厭,舉起右手邊的椅子朝薑厭砸去!

沒人能看清薑厭的動作,在林鑫九咬牙切齒的咒罵聲中,她輕輕鬆鬆避開了迎麵砸來的椅子,單手撐桌麵,一腳踹在林鑫九的臉上,轟!!椅子重重落地,震得地麵都顫了顫。

薑厭穿的是高跟鞋,林鑫九都用椅子砸了,她這腳踢得也沒留情麵,林鑫九鼻腔頓時流出腥紅的血。

他像是被踢懵了,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薑厭。

“還打嗎?”薑厭平鋪直敘地問。

林鑫九的眼珠緩緩轉動,過了很久他腦子裡的嗡嗡聲才停止,他抬手蹭掉臉上的血,咽下喉嚨裡鐵鏽味的甜腥,嘴裡不乾不淨起來:“艸你媽!我要弄死你!”

“行吧,”薑厭彎了彎唇,“那就是還打。”

沈歡歡已經完全懵了,上一期她沒有親眼看到薑厭捅穿王保民心臟的場景,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薑厭使用暴力。

薑厭矮身抓住剛才林鑫九沒扔到她身上的椅子,高高舉起,沒有任何技巧地直直砸向林鑫九。

林鑫九身後是桌子,根本沒地方躲,隻能暫時用手肘擋住臉。

陰影迅速籠罩而下,林鑫九下意識閉上眼睛,抓住了身後桌麵上的筆。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椅子堪堪停在了他臉前五厘米。

“還打麼?”

薑厭平靜的聲音傳來,林鑫九睜開眼睛,幾滴汗水從他額頭劃過,蒙住了視線。

“……..”

許久,他鬆開攥緊的手,一隻削尖的鉛筆掉在了地上,鋒利的筆尖瞬間碎成幾段。

“我不和女人打。”

薑厭似笑非笑,她正要說話,一道陌生而沙啞的女聲忽然響起。

“連我都能看明白,你打不過她。”

薑厭挑了下眉,看向被吊在天花板上的陳然衣。

陳然衣的手腕被捆住了,這會兒低著頭看林鑫九:“打輸了才說不和女人打,真丟人。”

林鑫九全身的血液湧上頭頂,把手迅速伸進兜裡,眼見著就要再在黃紙上寫上陳然衣的生辰八字。

沈歡歡連忙把他的手捆住了:“被激了兩句就要違背賭約,真丟人。”

林鑫九緊盯著沈歡歡,從眼神上看大概是在問候對方的祖宗八代,但片刻後,他還是把手從褲兜裡抽出,什麼都沒有拿。

在直播麵前違反遊戲規則,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離開前,他轉頭看了兩人一眼。

薑厭:“怎麼?”

林鑫九的臉上滿是譏諷:“你們可真虛偽。”

“是誰讓宋諍遭受反噬的,難道不是她?你們竟然還想讓她轉世,”林鑫九發出誅心之語,“被剝奪五感與被殺無異,她現在手裡可是有條人命,她如果還活著會被判死刑,死了就可以不判死刑了?”

沈歡歡沒有被乾擾,當即道:“這裡最沒資格把一切責任都推給陳然衣的就是你。”

“我看過那場直播,當時的情況你隻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把宋諍拉出來,但你不僅抱著胸看了全程,還嚼了塊口香糖。”

“她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懲罰者不該是你。”

門被甩上。

林鑫九用行動代替了回答,他甩上門,大步離開了。

陳然衣手腕上的繩子消失了。

沈歡歡連忙控製著咒法,把陳然衣緩緩放在了地上,但卻沒有解開纏繞在她身上的繩子。

陳然衣傷害了宋諍是真,沈歡歡準備把她收進容器裡,帶回管理局。

但陳然衣這時突然開了口。

“上次的白衣服哥哥叫宋諍嗎?”

沈歡歡愣了愣,點了下頭:“你還記得他嗎?”

“記得,”陳然衣說起自己這半年來的經曆,“我那時候喝藥自殺,七天後回到了家,我一開始還以為所有人死後都會這樣,目睹完我母親在火海裡自殺,我還擔驚受怕了好一會兒,我很怕她的靈魂也會回到家裡,怕她繼續像生前那樣對待我,但我發現她沒有,她在頭七那天回來後,就消失了。”

“後來我猜測我應該是因為一些原因無法轉世,所以我就呆在房間裡等著轉世的那天,隨著等待的時間越來越久,我感覺很多難受的情緒進入了我的身體,我變得暴躁,我的記憶變得模糊,就是這個時候,我家裡來了兩個男生,一個白衣服,一個紫衣服,紫衣服就是剛才那個很凶的哥哥。”

“我當時雖然腦子裡經常亂亂的,但還是可以正常交流的。”陳然衣說。

“那你為什麼要對宋諍那麼做?”沈歡歡不解起來。

既然陳然衣那時候還清醒,就不該傷害宋諍。

“因為是宋諍哥哥要我做的。”陳然衣說。

“那時候紫衣服的哥哥不聽我說話,剛見到我就用火燒我,然後白衣服哥哥…宋諍哥哥就阻止他,他把我從火海裡救出來,問我有什麼願望,”陳然衣回憶道,“我當時被燒得很痛,記不得有什麼願望,但我記得自己是誰,所以趴在他耳邊告訴他我叫陳然衣,我有些記不得自己的臉了。”

“他讓我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紫衣服哥哥,他說紫衣服哥哥認錯我了,我就算被火燒也不會死,但是很會疼。”

陳然衣說:“宋諍哥哥沒有紫衣服哥哥厲害,他剛跟我說完話就被推到了一邊。”

“那之後我被燒了好久,宋諍哥哥又找上了我,他說雖然我想不起自己的願望,但他想到一個好辦法。”

“他要和我做筆交易,他把五感借給我,而我接下來要努力忍受紫衣服哥哥的折磨,然後在兩人走後,找個地方藏好。”

“他說我現在的臉太難看了,如果不扔掉就永遠找不回自己的臉,所以應該扔掉,然後用他的五感去感受世界,去所有生前待過的地方,慢慢找自己的臉,想自己的願望。”

“我們拉了勾,我答應他我一定會想起自己的願望,然後把他的五感還給他。”

“後來我被打得很慘,兩個月才慢慢有了力氣,四麵八方的惡意情緒又開始朝我湧來,”陳然衣雙手交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但宋諍哥哥的五感在我身體裡發光,每次它發光的時候我都會清醒許多許多,我抱著它飄啊飄,飄到畫室,看到了自己留在這裡的自畫像,”陳然衣指向自己的臉,“然後我就想起來了。”

“你們要看我的自畫像嗎?”

沈歡歡鬆開了陳然衣身上的禁錮,陳然衣半透明的身體向畫室最後方的畫布走去。

她掀開畫布。

後麵有一小片空間,一束白色的花,一個孤零零的畫板。

安平一中在陳然衣死後,特意為她格出了一個空間,以此紀念這個以全市第一考進學校卻無辜枉死的女孩。

大概是因為陳然衣生前的評價很好,所以沒有人害怕她,相反每天都有人來打掃衛生,給她放束新鮮的花。

薑厭半倚著畫布,看向正中間的畫板。

說實話,陳然衣的自畫像並不漂亮。

畫麵有些臟,上色不均勻,甚至線條有著多次塗抹更改的痕跡,完全抵不上她畫蝴蝶時的筆觸。

但畫裡的她笑得很自由,薑厭想,笑出了對稱的兩顆虎牙,甚至因為笑得太開心,露出了粉色上牙膛。

少女健康的肌膚,剔透的雙眼,柔順的黑發,在這個笑麵前都退居其後。

陳然衣說:“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薑厭:“考上全市第一那天?”

陳然衣笑出虎牙:“錯!是我被美術老師誇獎的那天,她說我是油畫小天才。”

沈歡歡麵色動容,她張了張嘴,輕聲說:“你老師說的沒錯。”

直播間的觀眾也在動容,林鑫九的粉絲數量頗多,多是被喪失理智的鬼傷害過的通靈師,但他們罕見地沒有在直播間喊打喊殺。

陳然衣似乎沒什麼要說的了。

她把一團溫柔的白光從身體裡捧出來,交給了沈歡歡。

“這是宋諍哥哥的五感,麻煩你們幫我還給他,然後告訴他我下輩子一定會報答他。”

說完,她把手伸向沈歡歡,像是犯人要被戴手銬前的姿勢,“帶我走吧。”

沈歡歡這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宋諍是自己把五感給出去的,那陳然衣生前死後都不曾犯錯,就不該被她帶回管理局,也不該受到懲罰。

不過她也沒有糾結多久,手機叮咚一聲,有人給她發來了消息。

——「幫她轉世,這是宋諍的意思。」

沈歡歡吐出了一口氣。

她把這條信息拿給陳然衣看,陳然衣愣愣看了許久,“可是我借了好久,他的日子一定過得很難過。”

“但他不希望你受罰。”

陳然衣沉默下來,眼眶開始迅速變紅,

沈歡歡看著陳然衣:“告訴我們你在死前的執念,我們看看能不能幫你實現。”

陳然衣低聲問:“說了願望就會轉世嗎?”

沈歡歡搖頭,她解釋道:“是願望被實現。”

陳然衣:“可是我說出來了,就實現了。”

“真的要說嗎?”她問沈歡歡,“要是我現在說了,以後你們再反悔可就晚了。”

薑厭這下有些好奇了:“你先說。”

陳然衣看了看畫室的天花板,又看了看那朵彆人祭奠她的白色鮮花,她醞釀了好一會兒說辭,終於緩緩道:“我死的時候特彆疼。”

“超級疼,五臟六腑都抽搐著疼。”

她輕描淡寫地描述她死去的那天:“那晚我看到桌上的農藥,想起了母親攻擊我的話。她總是不憚以最能傷害我的方式傷害我,就算我們在網絡上天各一方,她也能精準發現我,再次傷害我,所以我忽然就想乾脆死了算了。”

“但我剛喝下農藥就後悔了,太疼了,實在太疼了,然而已經晚了,沒有人可以救我,我必須要死掉了,”陳然衣的眼淚倏地從眼眶裡流下來,她匆匆擦掉,“所以我死的時候隻想告訴彆人這件事,我想讓大家知道喝掉農藥到底有多疼,大家不要像我這樣傻,為了那些人自殺不值當的,我不騙你們,我至今經曆的一切都沒有死亡那刻給我的痛苦大。”

“所以大家要是難過了,就努力想想以往的日子,努力發現一點點值得明天去回憶的事情,說不定就想活下去了。”

沈歡歡等了會兒,見陳然衣不說話了,遲疑道:“…就這些?”

“就這些。”

沈歡歡抿緊了嘴唇。

陳然衣的執念竟然不是擺脫母親的控製,不是擁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成為畫家,也不是看到畫展裡一副屬於自己的畫。

就這些?

沈歡歡看著陳然衣逐漸變淺變淡的身影,喉嚨裡像是塞了顆苦果,她努力去咽,卻無論如何都咽不下。

直到她眼睜睜看著陳然衣消失在人世間。

她才重新獲得了說話的聲音。

也才終於敢去確定。

陳然衣的執念,竟然真的就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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