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清醒夢 梨花樹下(2 / 2)

春貴妃。

嘖嘖,一步登天式穿越就是說她這種人。

起初孟春紅還是有些想家的,但很快就不想了,畢竟想也沒用,她又不知道怎麼穿回去,而且皇宮的日子實在過於美妙,皇帝整日忙於政務,很少來後宮,後宮裡加上她共有四個妃子,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她是最不好看的那個。

“不愧是皇上,能被這麼多好看小姐姐包圍,”穿來的第二個周,孟春紅一邊嗑瓜子一邊自言自語,“我要是皇帝就好了。”

“我要推翻暴君統治,成為曆國女帝!”

很不幸,這句話被皇帝聽到了。

好話不出門,壞話傳千裡,當晚皇帝就冷笑著翻了她的牌子。

這是她第一次侍寢,孟春紅的臉頰被掐得通紅,皇帝來回扯她的臉蛋:“你是活膩了。”

“女帝?啊?就你?”

孟春紅也是個看過穿越劇的當代女生,她想像個正經穿越女那樣誇誇其談,然後獲得不咋地皇帝的另眼相看,結果她剛說了一句“人人都有做皇帝的權利”,就被皇帝猛敲了個腦瓜崩。

“你是真活膩了。”

皇帝有些無奈地捏了捏眉心:“算了,我不和小孩計較。”

孟春紅在心裡呸呸兩聲,她百無聊賴地瞅皇帝的臉,越看越覺得這張臉分外熟悉。

熟悉的帥氣。

孟春紅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不咋地皇帝的臉和她以前喜歡的一個男團隊長一模一樣,拽酷狂狷特彆帥,皇帝很明顯被她讚歎的目光取悅,緊皺的眉心舒展開。

“去床上躺著。”他說。

孟春紅趕忙回神:“可我才十三歲!”

皇帝言簡意賅:“李妃十一歲進宮,杏妃十二歲進宮。”

孟春紅不敢置信:“她們一進宮就侍寢了?”

皇帝頷首。

凡事就怕比慘,孟春紅沒啥想說的了,皇帝都發話了,她還能說啥,不就躺著嗎,行吧行吧。

第二天天光大亮時,皇帝已經上早朝去了。

獨守空房的孟春紅爬起床,洗漱完,找了件舒服的衣服穿上。

皇帝是個死變態。

孟春紅在心裡小聲罵,他還是少來後宮吧!

曆國真的是一個非常小的國,皇帝的後宮隻有四個妃子就算了,一個使喚的人都沒有,乾什麼都要親力親為,孟春紅匆匆給自己上好藥,就往其他妃嬪的住處跑。

她的心靈受到了重創,必須要和其他美女貼貼才能好。

安貴妃是個二十歲的高挑美女,一見到孟春紅,就拿起手帕捂嘴笑:“個子挺矮,跑得倒快。”

“閉嘴吧你!”孟春紅無能狂怒。

安貴妃笑得更開心了,她拿著藥盒走過來,幫她塗後背上夠不到的傷,但剛掀起衣服,臉色就陰沉下來,“見血了,你昨晚是不是掙紮了?”

孟春紅笑道:“根本不疼誒,原來出血了啊。”

“沒掙紮,那是皇帝誒,我可不想掉腦袋。”

安貴妃不說話了,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這時杏妃也過來了,杏妃大名林杏兒,是相府家二小姐,今年十四歲,進宮兩年,已經是宮裡的老人了。

她就是那個說孟春紅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

杏妃臭著臉,拿了碟水果放在孟春紅跟前,啪地一聲,“愛吃不吃。”

安貴妃推開果盤:“昨天不還說討厭春兒嗎,這水果裡鐵定下了毒,誰愛吃誰吃,反正我和春兒不吃。”

杏妃嗤笑:“我吃一口你再吃?”

安貴妃:“那你趕緊吃。”

杏妃怒而狂吃三個蘋果,安貴妃連忙救下最後兩個蘋果,塞給孟春紅一個,拋給剛來的陳妃一個。

陳妃剛坐下就開始唉聲歎氣:“苦了妹妹了。”

孟春紅咬了口蘋果:“不苦不苦,姐姐們不都這麼過來的嗎?”她思索片刻,回憶道:“不過昨天狗…夠帥氣.皇帝說今晚想去你那兒轉轉,姐姐節哀。”

陳妃麵色煞白。

她身體不好,大病沒有,小病連天,根本沒法折騰,一聽今晚是她侍寢,扯著袖子就擦起眼淚。

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孟春紅手有些癢,當即就要替陳妃擦拭淚珠,但被眼疾手快防住了。

陳妃滿目悲傷:“不用你,我有手。”

孟春紅:“…我就是想讓你感受到姐妹的溫暖。”

陳妃:“這倒也不必。”

這時安貴妃給孟春紅上好藥了,幫她把衣服放了下來,叮囑道:“這兩天不要碰水,大家都會幫你的。”

孟春紅沒懂:“幫我?”

杏妃依舊是那個臭臉:“在你傷口結痂前幫你攔著皇上。”

陳妃哭哭啼啼地點頭:“咱們都是家族的棄子,互幫互助才能活得長久。”

“棄子?”孟春紅又不懂了。

杏妃頻繁地翻白眼:“你當誰家受寵的閨女往暴君這兒送啊,倒黴催的。”

“當年李妃…”

孟春紅昨晚聽過這個名字,但後宮隻有四個妃子,並沒有李妃,她靜靜等待後續。

安貴妃接道:“撞牆死了。”

“皇帝喜歡她喜歡得緊,連續寵幸了一個月,怎麼攔都攔不住,她實在受不住就撞牆了。”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訴中,孟春紅得出了結論:一聲姐妹大過天,讓暴君當場斃命去吧。

*

在孟春紅穿越的半年後,安貴妃懷孕了。

其實她也懷過孕,但由於狗皇帝過於不節製,她的孩子還沒到兩個月就流產了,那血流得滿床都是,狗皇帝直接生理性萎靡不振,一個月都沒進後宮。

那一個月是後妃們最開心的一個月,學種花,學炒菜,學跳舞。

後宮大舞台,敢上你就來。

孟春紅對此很是心痛:“我的痛苦,你們的快樂,人類的悲歡太不相通。”

陳妃咬著手絹搖頭:“不是的,不是針對你。”

“我們每次流產都是在床上,然後皇帝就會陽.痿一個月,咱們換著來,各有各的流產,讓其他姐妹快樂已經足夠。”

孟春紅被深深說服了。

流產輪流轉,這次輪到安貴妃了。

安貴妃先前已經流產過兩次,這次她也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但流產到底是太痛了,所以後宮姐妹們其實並不願意這天太快到來,總想著拖一天是一天,於是今天杏妃纏著皇帝說非他不可,明天陳妃哭啼啼說要上吊自殺,輪到春紅了,春紅坐在狗皇帝的腿上給他背臨時寫的詩。

“偉大的皇帝啊,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春紅聲情並茂道:“見不到你的每分每秒,時光都為之落淚!”

於是皇帝今晚就睡在春紅這裡了,春紅迷迷糊糊地想這狗皇帝的文學素養實在不高,要是她當上女帝,她就讓全國的小帥哥為她寫七言絕句,公平競爭,能者上位!

拖啊拖,安貴妃懷孕三個月了,狗皇帝在又一輪後妃爭寵中,義無反顧地奔向安貴妃。

春紅一夜未眠,她眼裡浮現出她流產那晚的鮮紅,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忍不住偷偷跑去安貴妃的寢殿外候著,就怕她出什麼事。

她聽到了安貴妃的慘叫。

聽起來好痛啊,春紅無助地在殿外站了一夜,天亮前才離開。

天蒙蒙亮,安然無恙的安貴妃拎著春紅愛吃的蘋果酥,敲響了她的門。

春紅頂著黑眼圈開了門。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安貴妃輕聲說,“我夢到你在殿外陪著我。”

春紅不知道要不要說。

她怕自己說了,安貴妃會尷尬,畢竟不是誰都想讓姐妹知道自己慘叫了一整晚。

於是春紅選擇了撒謊:“夢都是反的!”

安貴妃氣道:“好啊,這麼說你昨晚睡得格外香甜?!”

春紅哼唧地點了點頭。

她伸手就要拿蘋果酥,結果被安貴妃慌慌張張拍開。

春紅一愣:“你不想給我吃了嗎?”

“小孩子心性!”安貴妃凶道。

“說多少遍了,你仔細著點兒,吹涼了再吃,彆燙著了。”

春紅總覺得這句話特彆熟悉。

她朝著蘋果酥吹了好幾大口氣,終於想起來了:“我以前吃排骨的時候,我姐姐也這麼說我。”

安貴妃有些好奇了:“你還有姐姐呐?”

春紅炫耀起來:“那是當然!她就跟個大明星似的…哦對你不知道什麼是明星,總之我姐姐特彆好看,聲音也超級好聽,她的理想是當個歌唱家。”

安貴妃:“懂了,就和我差不多好看,唱歌也差不多好聽唄。”

春紅瞪大眼睛:“哇,就你那七拐八彎的音調——”

兩人笑作一團。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明明笑得這麼開心,抬起臉時,滿臉都是淚。

安貴妃彆過臉:“我是太開心了。”

春紅擦淨眼淚:“我也是太開心啦!”

“蘋果酥太好吃了,都把我感動哭了。”

安貴妃回去了,昨晚春紅聽到了那些痛苦的聲音,今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皇帝再去安貴妃那裡的,所以皇帝剛來後宮,她就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和她一起衝上去的還有杏妃和陳妃。

杏妃一馬當先:“皇上我最近新學了個舞,您不是最喜歡我的腰了嗎,我必須給您下一晚上的腰!”

陳妃抹眼淚:“皇上我心臟好痛啊,必須要被捂著才能睡著,您今晚可以抱著我睡嗎?”

春紅目瞪口呆,她磕磕巴巴:“我我我我,皇上我新寫了首詩,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在床上念給您聽!”

但是皇帝把她們全部推到一邊,“你們也太纏人了,朕也知道自己有魅力,但是現在隻有安貴妃懷孕了。”

他說:“哎你們不懂,懷孕有懷孕的妙處。”

春紅愣在原地。

她目送走皇上,身旁的杏妃和陳妃齊齊歎了口氣,杏妃用胳膊撞了春紅一下,輕哼道:“春貴妃,我昨晚看見你了。”

陳妃也小聲道:“我也躲在柱子後看見你們了。”

三人相視一眼。

大家都很溫暖啊。

*

那晚安貴妃的慘叫聲也持續了很久。

第三晚也是。

直到第四天,皇上依然翻了安貴妃的牌子。太陽從西落到東升,三個後妃站在安貴妃的寢宮外,整整一晚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天蒙蒙亮,皇帝提著褲子慌裡慌張地離開。

春紅第一個衝進寢宮,安貴妃虛弱地趴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狗皇帝真不是東西,”安貴妃看到了春紅,輕聲跟她吐槽,“不過你們又有開心的一個月可以過了。”

春紅給她披上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安貴妃把臉貼在地麵上,許久後,她像是終於有了些力氣,對著春紅抬了下手指,春紅連忙俯身去聽。

“春紅小寶貝,”安貴妃慢慢闔上眼睛,說,“我不叫安貴妃,我叫安如晝。”

杏妃也聽到了這句話,緩緩道:“林杏兒。”

陳妃緊跟道:“我叫陳沁雪。”

春紅失聲痛哭。

安如晝死在半小時後。

她的屍體是三人合力埋葬的,安如晝的墳堆旁有個很小的土堆。

林杏兒解釋道:“那是李妃的。”

“她的名字叫李念秋。”

陳沁雪抹著眼淚:“我們是沒人愛的後宮五人組。”

林杏兒拍了拍小土堆:“但我們可以是互相掛念的後宮五人組。”

春紅舉起小手:“那個…”她顫顫巍巍道:“其實我有人愛。”

“我姐姐特彆愛我,她一定還在找我。”

林杏兒怒視孟春紅:“你個沒眼力見的,炫耀個屁?”

陳沁雪:“就是!”

“叉出去!”

時間過得很慢,安貴妃死後,春紅覺得時間變得好慢。

好慢好慢啊。

以前她和安貴妃的關係最好,安貴妃對她就像對親妹妹一樣,要不是春紅已經有了個很好很好的姐姐,她肯定要跟安貴妃拜把子的。

春紅整天都在懷念安貴妃,經常忘記了吃飯,隻在特彆特彆餓的時候才去廚房拿些吃的。

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滿滿都是山珍海味,但春紅吃了幾口就全吐了。

大概是太難過了,這些東西吃起來就像餿掉的菜葉和發黴的饅頭。

皇帝的行為一如往常,他一個月沒有來。

如果安貴妃還在的話,大家這會兒一定載歌載舞。

但生者懷念死者,沒有白色的衣服,最起碼要有白色的心情。

後宮大舞台倒了,留下三個茫然不安的後妃。

在安穩日子的最後一天,春紅覺得自己應該快十四歲了,於是便過了十四歲的生日,杏妃和陳妃都來了,沒什麼禮物,於是一人親了她臉頰一下。生日過了,春紅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天亮了就呆愣愣地看著寢宮外,她最近瘦了許多,掀開衣服,肋骨清晰可見。

她覺得她是撐不過狗皇帝的折磨了。

但皇帝並沒有來後宮。

這個月沒有來。

第二個月也沒有來。

春紅收回了先前的話。

她等不到被折磨死了,她立刻就要餓死了。

杏妃與陳妃也很餓,以前皇帝每天來的時候時不時會給大家帶東西,都是很有意思的玩意,饅頭味的牛肉,白菜味的鱸魚,皇上說這些都是其他國家送來的貢品。

幾人也不懷疑。

雖然曆國是個老破小,但誰規定不能有附屬國了?

不過曆國到底隻是一個老破小,在皇帝消失的第兩個半月,他終於來了後宮。

他看著瘦成竹竿的三位後妃,歎了口氣:“國破了。”

“相識一場,我本來是過來給你們收屍的,原來廚房裡這麼多吃的啊?”皇帝感慨道,“真能活。”

杏妃有氣無力道:“傻叉。”

皇帝沒有生氣,大抵是國破了,他也沒什麼一國之主的尊嚴可言了,他搖了搖頭:“算了,大家互相道個彆吧。”

聽到這句話,杏妃的眼睛微微亮了。

春紅垂死病中驚坐起,“你要放我們出宮?”

陳妃攥緊了手裡的手絹,她最近身體愈發不好,全靠一口氣撐著,但聽說可以出宮,也搖搖晃晃從床上坐了起來。

“出宮?”皇帝的表情像是便秘,憋了會兒,終於噗嗤一下笑出聲。

“我是讓你們互相道彆,不是讓你們和我道彆。”

“你們是要給曆國陪葬的。”

說完皇帝就走了。

他剛走不久,天上就下起雨,不過幾分鐘這雨便變成了傾盆大雨。

打得人臉生疼。

春紅仰頭看了會兒天,用手擦了擦臉,滿手的黃沙汙垢。

“天上怎麼下沙子啊?”她不懂。

杏妃與陳妃也不懂。

慢慢的,三人的腳邊都是沙子,這沙子越堆越高,堆到了小腿,推到了胸口。漫天塵土,春紅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大聲喊道:“要是我能穿回去,我再也不喜歡那個男團隊長了!”

陳妃:“啥是男團隊長?”

春紅蹭了把臉:“甭管他是啥,狗皇帝就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陳妃懂了:“原來你也喜歡白毛弟弟,皇帝這人是壞,但長得真帥。”

春紅:“可是男團隊長是黑毛。”

杏妃:“你們說啥呢,這皇帝不黃毛嗎?”

三人相視一眼。

忽然都不說話了。

許久,春紅失聲痛哭,地窖裡的哭聲此起彼伏,地窖外的張臣喜駕駛著推土機把一切罪惡掩埋。

梨園被政府高價收購,這裡即將建造一個遊樂場。

長夏市最大的遊樂場。

但春紅不知道這些。

黃土漫過她的脖頸,充斥她的口鼻,包裹住她遍體鱗傷的軀體,她的意識在模糊。

冥冥之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問她後不後悔。

她一生的痛苦似乎都從她打斷孟昭林的話開始,如果那時候她沒有主動提議,被孟昭林接送的該是孟恨水才對。

不被孟昭林設計,她就不會被拐賣,不會被囚禁,不會在離人間隻有幾米遠的地方為張臣喜演一場皇帝夢。

可她不後悔的。

她的第六感好不容易生效這麼一次,竟然換下了姐姐,這也太好了。

孟春紅在窒息的痛苦中,滿懷欣喜地想。

小蛀蟲也可以是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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