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118(一更) 劉宏殯天(2 / 2)

在張讓、趙忠以及蹇碩等人接到的密令中,也並沒有這樣的一條。

當何進領人策馬趕赴南宮城牆之下的時候,看到的隻是這洛陽南宮被守衛成了一塊鐵桶。

瞧見那城頭上隱約探出的半個腦袋正屬於張讓,何進冷笑道:“讓公這是何意?”

他不由想嘲笑了一句對方的愚蠢。

自他所得到的消息,陛下身故大約也就在這一二日之間,就算此地把守嚴密,以防他做出什麼脅迫不敬之舉,讓劉宏得以順利將遺詔確立宣讀出去——

可當兵權在握的時候,有些東西絕沒有那麼要緊!

劉辯又還占著嫡長子的名分。

哪怕他可能要因為帶兵包圍皇城而落上一個為人所詬病的話柄,隻要他能在隨後一口咬死,張讓等人所持有的立劉協為帝的旨意乃是偽造,陛下重病期間已無行動能力擬立傳位詔書,他依然可以成功將劉辯送上皇位。

更不必說,劉宏如若過世,那麼何皇後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太後,在如今這個太後也同樣擁有立儲權柄的時候,劉辯的上位隻會變得更加名正言順。

大不了他何進就不要這個名聲,直接包圍南宮到其中的食物告罄,總能逼迫那張讓投降!

他如今死守宮牆,也頂多是讓這結局往後延遲上數日而已。

困獸之鬥罷了!

他聽得張讓在城牆上問道:“天子仍在,大將軍莫非要犯上作亂不成?”

何進難得能說會道了些,回道:“可不敢當這樣的罪名,不過是念及天子為你等閹豎之輩所把持,想救天子於危難之間罷了。”

城牆上有好一陣沒有發出任何的聲息,又過了一會兒何進才聽到張讓重新奔上了城牆,說道:“陛下宣驃騎將軍董重進見。”

不等何進說出什麼話來,張讓已經搶先一步問道:“大將軍既隻是要防備我等閹宦,總不至於連著驃騎將軍一道也給提防上了,陛下要傳旨意,莫非爾等也要阻攔不成!”

這話說的倒也理直氣壯。

不過董重此時並不在這城牆之下。

何進直覺劉宏要尋董重,極有可能是依然不改要將劉協捧上皇位的心思,想尋董重為其倚托。

可何進又覺得,縱然是陛下給董重了什麼旨意吩咐,那他用來對付張讓等宦官的手段,也未嘗不能用來對付董重。

他來便來了,難道還能扭轉乾坤不成!

何進朝著自己身後望去,眼見除卻鄭泰這辭官之人外,其餘人等,哪怕其中有先前反對他調動董卓進京的,此時也都團簇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他此時對抗天子遺詔的最大底氣。

這著實是一番優勢在我的景象。

想到此,他擺了擺手,示意人去給董重傳信,讓他前來此地。

比起何進領兵包圍此地的有備而來,那董重便連官服都好像是被人給臨時套上去的。

他雖有那麼些個膽魄,卻也沒少對陛下將他給送到了這驃騎將軍的位置上心有怨言。

他又不是個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個位置唯一的作用就隻是讓劉宏讓人去瓜分大將軍的權柄。

可當環繞著何進的勢力已經成型的時候,他這個驃騎將軍非但分不到多少權力,反而會成為何進眼中的活靶子。

在聽聞自己又在此時得到天子召見後,董重望著城牆,不由生出了一種“陛下害我”的想法。

但此時他也不免想到,若是讓何進順利將劉辯給送上皇位,若是他發起對另一方外戚勢力的清剿,那麼他董重無論如何也是活不了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看看天子是否會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讓他和皇子協能夠度過眼前的危局。

若是劉協能夠登基,那麼他董重必然會是下一任的大將軍,也就徹底苦儘甘來了!

董重懷著這為數不多的期待,在何進的目送之下踏入了南宮,於張讓的帶領下進入了嘉德殿。

在這久病之人所住的宮殿內,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鬱之氣和駁雜的藥味,連帶著董重也覺得自己心頭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他透過重重圍簾朝著那床榻的方向看去,隻看到在點上了幽燭的內室,床上隱約有個躺著的人影。

但很奇怪,與他先前所見過的時常嗆咳的狀態不同,此刻寂靜得讓人幾乎要懷疑,到底是否真有人躺在那頭。

他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

按照尋常的情況,劉宏早應該在此時出聲了,可他非但沒有,連呼吸聲都好像在嘉德殿內已經消失了。

該不會……

“董驃騎,這是陛下給您的旨意。”趙忠在此時將一封聖旨捧到了董重的麵前,也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遲疑地接了過去,剛生出了幾分惶惑恐懼之感,都在看到這聖旨上意圖安排劉協稱帝的頭兩句後轉為了狂喜。

既然陛下決意要立幼子為帝,也必然會有對應的法子才對,然而他往後看去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望董驃騎以社稷為重,舍命為餌,此事若成,汝弟將為我兒劉協之大將軍。】

董重的瞳孔一縮。

可還不等他做出什麼反抗的舉動,那素來被劉宏稱讚其頗有勇力的蹇碩已經手持刀斧,從他身後砍來,一刀了斷了他的性命。

他那些未曾來得及說出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中,隻有從頭顱斷口處噴濺出的血液濺落在那道聖旨之上。

而後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砸在了地麵上。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最後的一個想法是——

陛下啊……您為何!

為何如此心狠啊!

這顯然並不隻是已死的董重一個人的想法,手中握著刀斧的蹇碩還是頭一次朝著朝廷要員舉起屠刀,此時兩隻手幾乎都在發抖。

可想到他們若是想要活命,隻能按照陛下所製定的計劃來走。

蹇碩被張讓瞪了一眼,忙不迭地又往董重的頭上再度補了一刀,將他的頭顱給取了下來,以布帛包裹好後,跟隨著張讓一道回到了那宮城之上。

他隻覺手中的包袱燙手莫名,在看到城牆下方隊伍的時候,方才恢複了幾分冷靜。

那何進自覺穩操勝券,看向宮城的目光中也不免有那麼幾分貓抓耗子的惡趣味來。

對上這樣的目光,蹇碩深吸了一口氣,將包袱給拋了下去。

何進還在等著看人垂死掙紮的戲碼,卻忽見城牆上丟下了個帶血的包袱來,徑直滾到了他的馬蹄之前。

包袱因為未曾捆縛得格外嚴實,便在此時鬆散了開來,露出了裡頭的那顆頭顱。

此時隻是黃昏時分,卻還不到光線昏昧之際,何進清楚地看到,這顆頭顱的主人正是才進入南宮的董重!

對方臉上驚愕的神情還被定格在死前的一瞬,也顯然沒有任何作偽的可能。

何進驚了一跳,將他駕馭著的那匹駿馬都往後退了兩步,在仰頭朝著城牆上望去的時候,臉上更是不乏驚愕之色。

他當即怒喝道:“張讓!你這是何意?”

哪怕這好像是個對他來說的好消息,也未免太驚人了些!

他隨即就聽到了從城牆上掩體後方傳來的聲音。

這聲音好像要比先前顯得虛弱不少,充滿著一種情緒上的疲累。

張讓回道:“何大將軍,這宮城之內成百上千人都是想要活命的,我張讓雖是個閹人宦官,沒有後輩,卻也有兄弟親人,也是要活命的!”

他繼續說道:“大將軍,可否容我問你個問題,若是你如了身邊那些人的意願,將我等宦官勢力給儘數鏟除了,屆時他們已不必再用你這位大將軍作刀,他們真的還能對你如此尊敬嗎?”

“大將軍,休要聽他……”袁紹剛開了個口就被何進抬手示意,打斷在了當場。

在城牆上的張讓已又說道:“若是大將軍你還背負著一個,為了讓皇子辯即位而行逼宮之舉的名聲,士人之口有勝於刀刃,難道不會對您行口誅筆伐之舉,直到將您給架空下台嗎?”

何進的眉頭動了動。

張讓的這番話著實也是他心中所懷的擔憂。

隻是因為如今這些人還對著他好一番恭順表現,北軍五校的調度權柄也還處在他何進的手中,這才讓他將這種擔憂暫時給壓製了下去,而讓送劉辯即位成為他此時的頭號要務。

他又聽張讓說了下去:“我不瞞著大將軍,天子已然大行,如若大將軍不敢相信此事,可先派你隨從入南宮來瞻仰陛下遺容。我等數位常侍的尊榮都懸係於陛下一人之身,此時隻能依靠轉投大將軍求活。”

“那驃騎將軍董重身死於陛下的嘉德殿內,到底是因何事被誅殺的,大將軍可自行言說。我等縱然手握皇子協繼承大統的詔書,也可將其交給大將軍。”

張讓說到此時不免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極力遏製住自己在此時極力求生的掙紮。

“我等已為大將軍做了一次刀,若是不容於將軍,也唯有給先帝殉葬這一條路可走了。可想到大將軍許也將步我等後塵,倒也沒有遺憾!”

“你不必此時挑撥離間了,”何進掩飾住了心中的動搖,又往那董重的人頭之上看了一眼,這才重新朝著城牆上望去。“你有何條件說來聽聽,我也並非不容棄暗投明之人。”

袁術袁紹兩兄弟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

何進這屠夫看似說了句並無偏頗的公道話,可實際上有無被張讓說動,他們兩人絕不會看不出來。

又聽那張讓在城牆上說道:“請何大將軍在派人入城見過陛下遺容與皇子協登基詔書後,隻帶二百人與二位皇子入南宮宮城,扶持皇子辯登基後,令新君下達一張保住我等性命的詔書。屆時——”

“我等必將銷毀手中所有不利於大將軍與皇子辯的證據,從此唯大將軍與新陛下馬首是瞻!”

張讓一字一頓地說道:“敢問大將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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