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405(二更) 識時務者(1 / 2)

不過在給袁紹定罪之前, 他們還是該當先對眼下這局勢做出一番收尾。

袁紹是有這等也不知道應該叫做求生欲還是應該叫做好運氣的東西,支撐著他從此地脫逃,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尤其是那些參與了此番來援陳留行動的兗州世家, 在平丘城下的兩軍,或者說是三軍交鋒中,可著實稱得上是損失慘重。

死了的那些便不提了, 郭嘉看了一圈這些僥幸存活下來的,又見這些人在兵敗的畏懼之餘還殘存著幾分對曹操的不服輸,不由感慨道:“曹將軍對兗州的掌控看來還是差了些火候。”

能讓這麼多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聯手, 對任何一位掌權者來說都是一種悲哀。

但曹操這會兒早就已經從最開始發覺陳宮背叛之時的情緒裡掙脫了出來,對於世家和他之間不可調和的利益訴求有著格外清醒的認知, 還不至於被郭嘉這等言論刺激到。

他從容回道:“他們反對的到底是我還是身在長安的陛下, 郭兗州會看不出來嗎?”

“當然看得出來, ”郭嘉笑了笑, “所以曹將軍應該不會介意我儘快插手於兗州內政,遵照陛下之命, 將他們之中的所有涉事人員連根拔起才對?”

曹操:“……”

行,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在搶功勞這件事上,郭嘉偶爾懶散歸懶散, 卻怎麼說都是跟他那些上進的同僚同台競技後練出來的, 話術上的本事還是技高一籌。

但曹操想了想自己和同宗子弟的安排,最後還是沒再做出什麼爭取。

他隻是朝著郭嘉說道:“敢問, 豫州那邊,陛下是如何考慮的?”

郭嘉回道:“以目前的情況來看, 由曹將軍配合,將豫州地界上的政務暫時挪交給袁曜卿吧,等這些涉案人員被送往長安之後, 再由陛下對兗豫二州的情況重新調配就是了。”

袁渙乃是豫州人士,做潁川太守還好說,當豫州刺史卻顯然不符合這個籍貫要求。

具體如何決斷此地的官員人選,的確要由喬琰來決定。

而眼下曹操需要做的,是對駐紮在豫州的夏侯惇和曹純等人,對駐紮在泰山郡的李乾於禁等人都做出一番交代,將當下所發生之事的原委都朝著兗豫二州的各地傳達出去,也讓他們配合起郭嘉的行動。

在袁紹所接收到的消息之中,是曹操有意投降於大雍,故而舉刀向內,率先對著張邈等人做出了進攻,可事實上,若是按照曹操這番經曆,他可著實是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的。

陳宮率先聯絡了各方勢力,在他並未決定投敵之時便打算聯手將他這位兗州牧給解決了,要不是曹操當先一步脫身,身在濮陽的滿寵也做出了一番足夠合格的應變,又有郭嘉自虎牢關出兵抵達陳留境內,在勸降曹操後與之做出了一番配合,此刻身為階下囚,甚至是已然授首的,必定是曹操。

無論是曹操麾下的士卒,還是被曹操從河內郡“借”來的士卒,又或者是陳宮張邈等人掌握的兵卒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就連袁紹都插手到了這次的行動之中,成為聯絡各方針對曹操勢力的魁首人物,那麼曹操在這樣的情況下倒戈,實在是受害者為時局所逼迫,不得不投誠於大雍以圖生存,哪裡是什麼早有叛漢之心呢?

固然曹操能成為兗州牧,和以陳宮為首的兗州世家支持,和張邈以陳留太守身份上書,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但這數年之間他和棗祗等人所做出的屯田利民舉動,卻不是因為空口白牙之言便能達成的。

在這份切實可見的政績麵前,兗州牧的由來已顯得不那麼重要。

而當這份的確有說服力的陳說之詞在曹操的筆下落成之後,郭嘉將其接過來看了看,對於將兗州儘數掌握在手,更是有了信心。

他令人將這封手稿快速送往洛陽完成印刷,而後便轉頭朝著黃忠和徐晃叮囑道,“徐將軍和黃將軍往東平等地抓人的時候學著點陛下的做法,務必按族譜抓人,凡是涉事其中的一個都彆放過。”

因不必負荊請罪而對郭嘉頗有幾分好感的曹仁驟然聽到這麼一句,直接愣在了當場。

不是……你們大雍的作風都是這麼乾脆的嗎!

郭嘉的下一句更是乾脆得很,“袁本初等人行路途中經過的昌邑、巨野等地,對其做出接納的官員也一並清算一輪,兗州地界上關押不下無妨,還能喘氣的統統檻車入長安,長安的監獄在陛下登基後才修繕過一次,絕不會住不下人的。”

曹仁:“……”

雖然從道理上來說他也知道,這顯然是大雍那位陛下要來上一出殺雞儆猴的舉動,跟他們曹氏也沒多大關係,反而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但被郭嘉用這種表達方式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必要擔心一下自己日後該當如何行事了。

而此番檻車入長安的,何止是這些瀆職的官員。

那些參與此事的世家,本以為他們不日之內便能迎來曹操的死訊,隨後由袁紹接掌兗州事務,而他們這些人也該當因為站對了立場,在地位和職權上水漲船高,卻哪裡想到,他們迎來的居然是一場這般雷厲風行的打擊。

還能喘氣的也都被儘數打包上了囚車,朝著長安的方向押送了過去。

按照郭嘉所說,這些人倒是算不上在陛下指令之中所說的“負隅頑抗者”,但也該當算作是進攻兗州之戰中到手的“戰利品”,如何處置正好由長安官員一道見證,由陛下聖裁。

兗州的百姓是何種反應姑且不論,洛陽的這些百姓卻是先見到了一副大場麵。

一副……浩浩蕩蕩的囚車從虎牢關方向而來,穿過洛陽後繼續往西而去,而後行入那崤函道中前往長安的大場麵。

自喬琰登基以來,這些洛陽的民眾不必擔心她因王允等人的坑害而遭遇不測,在已有駐兵陸續補充到洛陽境內,兼有荀彧調兵權限更為自由後,他們也不必繼續投身於洛陽八關的戍防之中,便更有了一份觀望於此刻這番意外情況的心情。

“這是什麼情況?”晚到一些的便朝著前排之人問道。

或許是因為此前這些洛陽民眾的同仇敵愾,前方先到的便耐心解釋道:“兗州世家不滿於那位曹將軍和陛下都有推行書籍的決定,以為兩人有合謀的打算,便先下手為強,打算將曹將軍給拿下。”

“誰知道沒能得手,還被曹將軍聯手郭刺史將他們全給拿下了,送到長安交由陛下處置。聽說這些世家子弟難得親自上戰場,想著一展身手,卻在交戰中死了不少。”

說話之人不無感慨地搖了搖頭,“你說說他們都圖的什麼,反倒是將本還站在他們這邊的曹將軍給逼反到陛下這裡來了。”

這後來者回道:“要按這麼說的話,曹將軍這也算是棄暗投明了,能在不與陛下發生激烈相爭的情況下便歸順麾下,總是件好事。”

洛陽八關之外的地界,譬如說河南尹中的一部分區域,此前因喬琰無法接觸到,是歸屬於曹操治下的。因洛陽的重建以及住民招募,才讓處在這片區域內的一部分人口湧入了洛陽。

這些人中也有不少一度得到過曹操的恩惠,自然不願意見到這兩方正式交手。

如今這事態,便正是朝著眾人都喜聞樂見的方向發展了。

這麼一看,誰還有多餘的心情去顧及這些押解入長安的世家子弟的心情呢?

“等等!”這人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又問道:“按照這樣說的話,我們大雍這九州版圖又多一州了?”

“何止啊,”一旁有人回道:“你可彆忘了,原本在曹將軍的手上還有個豫州呢。”

那麼曹操的歸降也就意味著,九州版圖多出的是兩州之地。

這原本就已經是九州對四州的懸殊差距,在此時又因為兗州世家的一出鬨劇,變成了十一州對二州。

誰看了不得說一句——

“這是天下一統在望啊!”

就算大漢的餘暉還沒有徹底從他們腳下的土地上消失,就算鄴城朝廷能憑借著他們所占據的兩州多一郡的地盤做出竭儘全力的反擊,這場朝代變更的潮流也已經在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呈現在了世人的麵前。

“也不知道那位袁大將軍是個何種想法。”那後來者不由嘀咕道。

最後的一個靠譜盟友因這樣的一出鬨劇而失去,隻怕他要鬱悶到家了。

這人話剛說出,眼見周圍的人朝著他看過來的目光,連忙找補道:“你們放心,我可沒有憐憫他的意思,也不是要轉投鄴城,就是感慨一下罷了。”

“你看你來得晚就是這壞處,”早到一步的人中有人回道:“我們不是在說你這話的態度有問題,是說你少知道了個內幕消息。說是此次兗州變故裡,那位袁大將軍沒少插手,就連本人也親自到了。”

“後者是真是假不好說,但前者嘛……”這好事之人伸手朝著前方指了指,“你看到那輛囚車了嗎?”

這人踮著腳尖往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因周遭的圍觀之人實在太多,並不能看清他所指示的具體是哪一處,隻能含糊地表示自己看到了。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說話之人本也沒覺得能讓人看清那頭的情況,見他應和,便已接著說了下去,“那是鄴城袁大將軍的謀士許攸許子遠,聽說當年陛下得許子將評價的時候他還在場呢。”

“你想想,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他也在被囚在此地?”

這些能在此地交談起這些內容的,或多或少對於這天下局勢有些了解。

鄴城距離洛陽不算太遠,也難免會有些消息傳遞到他們的耳中。

許攸這個人,若是算起在鄴城朝廷之中的地位,或許不如沮授,論起實權就更不能相比了,但倘若有人問起,在袁紹麾下的謀士裡誰最得到袁紹的信任,那必然是許攸!

袁紹當年那出意圖通過還糧來拉攏喬琰的舉動,就是由許攸前往長安實施的。

這幾年間,許攸也幾乎不離開鄴城,始終作為袁紹的心腹參謀存在。

除非是袁紹親自對他做出了什麼委任,不然他沒有任何一點必要前往兗州。

隻怕這兗州風雲的背後真有袁紹的授意。

可這份授意絲毫也沒讓他從中拿下兗豫二州的掌控權,反而讓本已慘淡的局麵又挨上了重重一刀!

袁紹是什麼想法?

鬱悶之餘,更多的必定是懊悔!

許攸聽著這些沿途民眾做出的種種猜測,有些暗沉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縷譏誚的笑意,又抱著膝蓋往這檻車的角落裡縮了縮。

以他看來,袁紹哪裡會有什麼懊悔的情緒,隻怕他此刻隻有憤怒而已。

憤怒於陳宮張邈等人的計劃為何會提前一步泄露給了曹操知曉,以至於給了曹操和郭嘉將他聯手坑害入局的機會;憤怒於那些兗州世家居然如此無能,不能在與張超臧洪的合兵中對著曹操的隊伍發起足夠有效的進攻;更憤怒於,曹操為何不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在發覺他袁紹親自來到兗州境內的時候,選擇交出執掌兗州的權柄,而是要做出這樣有效的反擊。

他希望人人都能聽從於他的安排,誓死效忠於他,也看在汝南袁氏如今隻剩下了他這麼一個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繼承人的份上,對他多有幾分優待,卻從未想過,這士為知己者死的前提,是做主公之人當真將下屬當做知己啊!

這世間何來這樣的明公,在下屬已為他極力謀劃出一條逃生之路的時候,不說來上一出生死與共的戲碼了,居然直接將下屬當做自己的墊腳石來踐踏!

許攸一度覺得自己其實很懂袁紹,這才能在袁紹的麾下混得這般如魚得水。

但當彼時袁紹將他拉拽下馬,自己奪馬而逃的那一刻,許攸可以確信,自己一點也不懂袁紹。

最不懂的,就是他居然可以有這等冷情刻薄的心腸。

再一對比他隨後聽聞的兗州真實戰況裡曹操和下屬的相互成就,對比此前便聽聞的徐州之戰裡劉備從未放棄過張飛的救援舉動,對比已然過世的孫策那副闊達聽受的性情,便覺袁紹能有今日地位,實在是和這當今時代裡對世家名門子弟的擁躉分不開關係!

也不必說去和喬琰相比了。

她此刻已為大雍之天子,哪裡還跟袁紹是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的。

許攸想到這裡,不由有些恍惚。

他好像隱約知道,喬琰為何要廣開民智,對世家做出一番潛在打壓的舉動了。

那絕不隻是因為她要讓世家之中有些依然陳陋的“女子不可為帝王”的聲音,再不能以一種理直氣壯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麵前。

也不是因為她要對跟隨她南征北討的下屬做出一番回應,讓他們能壓過世家處在更高的位置上。

而是因為,她要試圖杜絕這等三公代代相傳,世家填塞朝堂的現狀,讓如袁紹這般的傲慢薄情之人再不能以大漢末年的情形,躋身在那樣一個高位上。

頭頂的日光因春日的漸盛,已有了幾分溫度,許攸坐在這等並沒有遮蓋的檻車中,甚至覺得它有點刺眼。

但當他想明白了他之前的謬誤之後,他又忽覺這日光順眼了些,甚至將他以名士身份落到今日地步的寒心都給驅散開來了幾分。

也便是在此時,他忽然聽到後方距離他不算太遠的囚車中鬨出了點動靜來。

許攸回頭朝著聲音發出方向看去,就見那囚車之中的囚徒似乎是無法忍受自己居然會落到這個地步,在此時發起了瘋來。

當聽清楚對方在說著什麼後,饒是許攸之前並不認識對方,現在也得分辨出對方身份了。

隻因那人一把攥住了檻車的欄杆,厲聲問道:“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若按照輩分算,你們那位陛下還該當稱我為族叔。我乃是大雍天子的皇叔!你們怎敢以這等方式對我!”

許攸:“……”

這位真是好能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見過厚顏無恥的,但當真沒見過能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的!

那不是梁國喬氏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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