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 406(一更) 河內到手(1 / 2)

要說袁紹這也不算是怪錯了人, 呂布能在此時發起對冀州的進攻,當然不可能是他這位虎牙將軍的擅自決斷,也並非出自幽州刺史張遼的號令。

這等橫跨州郡的襲擾作戰隻有可能是出自喬琰的安排。

今年元月的洛陽述職之中, 呂布從喬琰這裡接下的第一條指令,便是從今年的三月開始,每隔半月對著冀州邊境發起一起進攻。如今正是三月裡,也便是呂布開始執行這個計劃的時候。

要說呂布也挺鬱悶的。

他怎麼都沒想到,喬琰對著呂令雎發起的邀約,居然會是回返長安應對王允這些蠢貨的刺殺,而這一出刺殺演化到最後, 竟是成了喬琰的登基典禮。

呂令雎所負責之事,等同於救駕,呂布沒參與上。

大雍天子的登基大典,呂布也沒參與上。

那出頭一遭呈現在世人麵前的煙花場景,呂布還是沒看到。

雖說這等“沒參與”,在天下各州相距甚遠的地理位置和喬琰登基的猝不及防麵前, 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待遇,但怎麼說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但呂布這人沒頭腦有沒頭腦的好處, 這等因沒能搶占頭功的鬱卒, 在此時已儘數轉化為了對冀州的戰意!

不能參與登基儀式無妨,參與這天下一統的最後一戰也好!

總算讓呂布有點滿意的是, 在他這趟出行之前,他按照喬琰對他做出的指令那樣,在荀攸的監督之下完成了此行方略的抽簽,抽中的不是“引起對方防守注意後立刻折返”,而是和對麵交手直到出現人員傷亡再行回返。

能打!

當年跟隨呂布殺入高覽軍中的騎兵早在這兩年間越發熟悉於這幽州地形, 在此番突入之際也便更有了一派橫衝直撞的底氣。

何況,他還湊巧選擇了一個最好的進攻時機。

兗州局勢有變,袁紹帶著許攸親自前往,完全沒有對身在北部防線的沮授做出任何的交代,這讓沮授不得不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觀望南麵動向上。

喬琰剛登基不久,又是代漢而立,必定要先將一部分精力用在穩定內部局勢上,不會以這樣快的速度發起對冀州的進攻,也讓沮授難免對北部稍有輕忽,反而認為喬琰會先確保洛陽八關周遭戰事結束。

呂布的這出意在襲擾的行動甚至沒有多少調兵的動靜,也就讓他這突然來犯顯得更加難以估料。

若非高順時刻提防著北麵,以一種近乎嚴苛的方式對自己的戍防做出了種種安排,呂布這一遭南下來犯,隻怕是要折騰出大事。

但此刻剛剛回返冀州的袁紹並不知道北麵交手的具體情形,在聽到呂布進攻消息的一瞬間,他便想到了當年他不得不用田豐的家人去將辛毗和高覽給換回來的憋屈。

他這一路走來的心中鬱結,在這等怨怒交加的衝擊下,讓他直接便暈厥了過去。

黎陽縣的這位長官覺得自己簡直是遭了無妄之災。

他沒在袁紹並無下屬跟隨,還是這般狼狽樣子出現的時候,對他做出什麼身份上的懷疑,都已經得算是他在眼力上有幾分本事的證明了,在袁紹暈倒後,他也立刻朝著鄴城做出了快馬飛報,同時以車馬將袁紹送了過去。

饒是如此,當他抵達鄴城,被匆匆趕來的袁尚將父親給接過去,還是遭到了一頓劈頭蓋臉的指責,氣得他差點想封官掛印而走算了。

袁紹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他的問題嗎?

兗州方向的囚車途徑洛陽,或多或少也會有些風言風語傳到他這頭。

他原本還覺得袁紹親自前往兗州參與到這事情中,多少有點像是無稽之談。但先有袁紹的這個狼狽形象,後有袁尚不問緣由的斥責,又希望他對此事守口如瓶,隻怕並非是空穴來風。

他冷眼看著袁尚將袁紹給接了進去,想到隨著這位三公子的長大,袁紹在幾個兒子的待遇上已表現出了越發明顯的偏私,更覺眼下這鄴城在風雨飄搖的局勢裡還有其他不安定的因素。

但將袁紹接進去的袁尚可無暇顧及對方在想什麼。

眼見父親以這等奄奄一息的樣子出現,袁尚已慌亂到了極點,卻總算還憑借著他那張長相頗佳的臉,看起來尤有幾分鎮定之色,也連忙讓人去傳喚了太醫令。

在等待診治結果的時候,他也趕忙讓人將身在鄴城的郭圖等人給召集了過來,隻求在這等無人居住主持的情況下能從他們這裡求來些幫助。

辛毗督戰河內郡前線,辛評身在青州,沮授審配坐鎮北麵,許攸……許攸被押送往了長安,田豐又早已經投靠到了敵人的那頭,荀諶因荀攸荀彧的緣故近來頗得袁紹的猜疑,唯獨剩下的也就隻有郭圖逢紀了。

雖說早年間父親便曾經和他說過,郭圖等人的話在局勢尚可的時候聽聽也就算了,倘若時局危急,便不能對他們的話聽信多少。

但袁尚怎麼想都覺得,再不能聽信,總也是要比他在這裡拿主意強得多了。

“荒唐!作為父親的子嗣,眼下你該當做的是支撐大局,而不是先懷疑上了自己的本事。”袁熙匆匆趕到之時,便見郭圖也已經到了,他連忙拉過了袁尚到一邊說道。

“你彆說我是因為郭圖為迎合父親喜好親近於你,在這裡危言聳聽,我是怕你折了父親的威信。”

袁尚咬了咬牙,“人都已經到了,你現在再跟我說有什麼用,為今之計也隻能是儘快讓父親恢複康健,將這局勢給安定下來。”

兗州豫州的丟失早已經在幾日前傳到了冀州。

在郭嘉將兗州世家一個個全數捉拿後,因心知袁紹還未回返鄴城,直接將這等“兗州歸附大雍”的喜報給往外傳達了出去。

哨騎自距離東郡鄰近的縣城出發,越過黃河故道試圖查探消息,卻遭到了鎮守在東武陽的夏侯淵的攔截,證明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而此刻袁紹的不知所蹤,早讓鄴城內部越發處在了一種驚疑不定的氣氛裡。

隻有袁紹出現在人前,才有可能讓這等人心浮動的狀態有所改變。

就連天子劉辯對著朝臣和鄴城軍民做出了冀州無事的說辭,在天子權威屢屢削弱的情況下,也已沒有了任何用處。

袁熙冷眼看著郭圖此刻暗藏的小心思,又朝著袁尚警告了一句,“你最好是這樣!”

好在,前去為袁紹檢查身體狀況的太醫令對他們給出的是個好消息。

袁紹的身體底子還是在這裡的,隻是因為經曆了急行軍和缺衣少食的跋涉行路,有些疲累過度,又因為驟然聽到了另外一方戰場上出現了變故,在怒急攻心的情況下,這才出現了這樣的表現。

隻需要調理進補上兩日便應當無妨了。

但最好是不要再在此時對他做出什麼太大的刺激了。

可袁紹置身大將軍這樣的高位上,又是立足擁躉漢室抗衡喬琰的“頭號人物”,所承擔的那些責任哪裡是他能說卸任就卸得下去的。

當袁紹好不容易在經由了一番調理清醒過來之後,他便聽到了下屬來報,天子親自前來探望他的病情。

其他人前來見他,都可以暫時由袁尚袁熙來代為接見,也在袁紹那些謀士的建議下做出合適的應對,可劉辯親自到來,他們卻不可能將其攔截在外麵,用袁紹還在病中將其給搪塞過去。

天子親自問候臣子病情的情況,向來是很少出現的。

最近的一次,可能還是在故太尉喬玄行將病故的時候,漢靈帝劉宏總算是有點良心發作,前去見他一麵。而這一出拜訪多少也有些因喬琰而起的緣故。

按說這還得算是臣子所接到的殊榮。

不過當劉辯踏足袁紹的居室,來到他這病床跟前的時候,剛醒過來不久的袁紹看著自己麵前出現的劉辯,著實很難感受到這是何種與旁人有彆的優待。

隻因在見到袁紹此刻意識清醒的時候,劉辯揮退了左右行到袁紹麵前,臉上的慌亂不帶有任何一點掩飾,在握住了袁紹雙手的那一刻,他喟然歎道:“大將軍,何至於此啊!”

是啊,袁紹也很想知道,他們怎麼就落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步了呢?

原本就隻有四州領地的天子,在此時甚至隻剩下了兩州的地盤,和身兼兩州州牧的位置也沒有什麼區彆,甚至還要將底下的權柄按照大漢朝堂的官職劃分給分派出去。

冗餘的官員體係並不能在此時讓劉辯繼續保持著大漢天子的尊榮,隻會因為地盤的又一次縮減而越發讓人感到了一陣日薄西山的絕望。

袁紹覺得這大概不是他的錯覺,在劉辯的身上已經越發難以感到什麼王室貴胄的氣度。

他更像是個試圖攥住舊日榮華的小醜。

而在劉辯的眼中,袁紹隱約看到了他此刻的樣子。

險些將他擊潰的不是孤身行路的疲憊,而是他明明該當憑借著家世背景,打從一開始就走在所有人的前頭,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扶搖而上,最終挾這等鯨吞四海的豪情將他一步步蠶食。

他明明在兗州地界上能得到這樣多的支持,卻好像這些支持與聲援都是可以被一擊即破的空中樓閣。

兗州是這樣,冀州呢?

當他聽到呂布進犯消息後的一瞬間,腦袋裡充斥著的唯一念頭便是——

他當真還能憑借著這最後的兩州,做出什麼力挽狂瀾的舉動嗎?

這讓他從外貌到心境都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卻在時局裹挾之中根本無法逆流而上。

也正是在他試圖從倒影裡尋找到一點希望的時候,他聽到劉辯用仿佛在尋求救命稻草的聲音問道:“大將軍,我們眼下該當何去何從呢?”

除了青州以東的那片海域之外,他們所掌控著的地盤已經全部被喬琰所包圍。

而就算是渤海,也跟幽州的遼東隨時可以通過海上艦隊相連,並不是乘桴浮於海便能逃出生天的。

在喬琰曾經令船隻自徐州出發北上遼東並且得手的戰績麵前,劉辯哪裡還敢抱有什麼僥幸的心理。

他試圖在此刻從袁紹這裡得到一個讓他稍稍安心的答案,比如說他們還是可以如先前所計劃的那樣,讓天下的漢臣響應起他們的號召,也可以通過進攻並州奪取喬琰發家的大本營,來給自己爭取到一塊重掌天下的跳板,又或者是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行之策。

這讓他看起來越發不像是一位帝王。

可他從袁紹這裡得到的隻是這樣的一句話,“陛下先不能亂,這世上但凡還有一個漢臣,都會為陛下儘忠效命的。給臣兩日的時間休養妥當,便為陛下謹慎謀劃。”

劉辯看了看袁紹此刻蒼白的麵色,深知這的確不是他強人所難的時候。

兩日便兩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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